他摸索著上面精細圓潤的紋路,不知覺間七竅已然開始淌血,“我本打算把這祖傳之物典當了,讓淮秀跟我過好日子,可惜要食言了。兄弟,哥哥求你幫我看顧一二,她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
裴青雙目垂淚,卻只能不住地點頭。
方知節彷彿用盡了周身的氣力癱軟在車裡,口裡喃喃地道:“那個人是誰呢?定是我認識的人,怕我認出他才在酒裡下了毒企圖殺人滅口。知道我嗜好美酒的,一定是極熟悉我的人!好兄弟,這個徐直是咱們青州左衛的!”
言語到了最後,方知節漸漸嘶啞無聲,目中的神采漸滅,手也無力地耷拉在身側。裴青心中大慟,這是他的兄弟,比血緣還要親近的兄弟,竟然這般輕率地死於一杯毒酒!
82。第八十二章 禿鷲
靜寂寒峭的半山腰石亭中; 單薄的月色照在貧瘠的山樑上恍如鬼域。
一個蒙面人正單膝跪在地上; 壓著嗓門低聲稟告:“屬下跟著那方知節一路; 大半個時辰都沒發現什麼異常。因著不敢斷定他用沒用那浮春酒,又怕暴露我的樣貌引起紛爭就沒敢直接動手。”
蒙面人沒有辦成主子交代的事情,心裡難免惴惴,聲音越發低沉,“方知節先是騎馬到了三孔橋; 花了十個大錢在單家鋪子喝了碗羊肉湯。接著去了茶樓聽了半天說書的,還打賞了跑堂的小子二錢銀子。一路上人來人往; 屬下沒有找到機會下手。再後來裴青就進來了……”
滿臉絡腮鬍的大漢冷哼一聲,長長吁嘆道:“所以,整整兩個時辰過去; 方知節在這世上還活得好好的?而我——現在要開始擔心有沒有人識破我的身份; 從此過上擔驚受怕的日子?”
跪在地上蒙面人大驚; 他跟隨這位日久,自然知曉其手段,一時間股戰若慄低低地伏在地上不敢言語。絡腮鬍大漢哼了一聲沉吟道:“事已至此; 那就讓徐直這個名號從此日起消失吧。你下去後速速安排幾件事; 這回再不能出差池了!”
蒙面人感激涕零躬身應諾而去; 大漢揹著手望著他遠去的身影,眼神陰沉難測殺機頻現,過得片刻後他的氣息才平穩下來。為防身份洩露; 他從未在身邊留有多餘的人手。那日在雲門山腳下截殺傅家人時; 一時大意殞了幾位好手; 導致現在做事畏首畏尾伸展不開。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任他智慮過人手段千般,也決計料不到會在譚坊鎮曾氏姐妹處突然遇到方知節。更料不到嗜酒如命的方知節飲下摻了劇毒的浮春酒後,竟然還支撐了那麼久的時間,導致手下顧慮重重,一直不敢出手將其擊殺斃命。
結果,方知節苟廷殘喘地硬撐竟然是為了等候裴青的到來,這樣一來事情就充滿了變數。而這裴青年紀雖輕,行事卻極為老辣縝密。絡腮鬍不敢再冒險,卻又不甘心就此失去經營多年的大好局面。
現在,最迫切的就是要知道裴青到底知曉了些什麼?
夜色漸深了,谷中山嵐絲絲縷縷地從灌木草叢當中籠成。料峭寒風吹起了絡腮鬍大漢身上衣衫,黑色大斗篷獵獵作響,使得他的身形像是一隻在高原上空張開翅膀,隨時準備擇屍而噬的禿鷲。
同樣的夜色蒼茫下,裴青收回了目光,沉靜地看向眼前的值日官。
那人在這仿若實質目光的逼視下,臉上的輕忽不自覺地收斂了,低下頭開始認真回稟,“正月十八至二十這三天共有四十六人出營,有人同行的計十八人,另二十八人都是單獨出行。”
裴青撩了下眼皮,繼續問道:“軍中三令五申不許各級人等單獨出營,違令者杖二十,你當這條規矩是擺在那裡好看的?”
值日官心想,你一個六品百戶在我面前擺甚麼官架子?但知曉此人是指揮使大人的心腹,遂強捺住臉上的不耐笑道:“這出營的人當中有總旗,百戶,甚至還有一位千戶,人人都比我官職大,我實在是沒辦法!”
裴青又望了他一眼,不知為什麼值日官心子突地一跳,心想這人的眼睛怎麼好像冰碴子一樣,就聽年輕男子滿面肅然道:“你也是軍中老人了,怎麼就不明白令行禁止的鐵律呢?你力有未逮,就該退位讓賢!”
值日官還未明白這話的意思,就見兩個軍士如狼似虎的上來將他反手一剪。正待驚呼,嘴裡立刻被塞入了一團亂麻。正要扭頭去看,頭上卻被罩進一塊黑布當中,連吭都未及吭一聲就被人拖了下去。
裴青慢慢地翻看桌上的出行志簿,這幾日軍士們出行名冊全在此處。那毒殺方知節之人定在其中,他慢慢地摩挲著那些墨色的字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