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才聽傅百善低首慢慢說道:“這些時日我將陳溪收集的朝廷邸報是看了又看,這東南沿海與日本國之間海島無數,盤踞著大大小小近三十窩海盜,其中有名有姓的就有數十人。這些人個個都是兇名在外,個個手上都攥有性命。此去必定有些兇險,我本打算悄悄地去,找到我爹之後就悄悄地回來!“
一向沉穩的荔枝聽了這話急道:“正是因為兇險,姑娘才更要帶著我,好歹睡覺的時候身邊還能有雙眼睛能睜著。難不成姑娘嫌棄我是個累贅,我雖然氣力沒有你大,可是前個在院子裡和陳溪試了試手,我還把他摔了個大馬趴呢!那些匪人手裡攥有性命,姑娘可是忘了那回在雲門山遇險,顧嬤嬤和蓮霧都受重傷時,還是我將其中的一個偷襲的強盜給弄死的!”
傅百善一陣啞然,她倒是的確忘了這茬事。
荔枝見狀更是得意,旋即矮下身子柔聲道:“姑娘用不著擔心我,到時候能給姑娘幫把手就知道帶了我同去的好處了。若是姑娘一意要自個獨自去,奴婢在家裡也不能睡安穩嘍!”
望著這個誓與自己同進退的大丫頭,傅百善喉頭微哽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緊緊地握了一下她略顯粗糙的手。有時候,再多的話都不能表述心內的感情,言語已是多餘!
晚上,宋知春特意親手做了一桌菜,一道酒釀螃蟹,一道高湯焗大蝦,一道糖醋古老肉,還有一盤嚼勁十足的蘸水驢肉,一盤蒸得酥軟的白砂糖玫瑰糕,邊上還擱了一道溫得濃香的桂花酒。
宋知春將最後一道菜擺好,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都十來年沒有自個動手燒菜了,還是陳娘子在一邊提點才沒有將菜燒壞,好吃你就多吃一口,不好吃我就丫頭們撤下去!”
傅百善為她倒了一杯濃稠得掛壁的桂花酒,聞著其間撲鼻的清香笑道:“我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我爹失蹤的因果乾系就不要再瞞著小五小六。翻了年他們就要十歲了,也該有些擔當了。家裡的事我已經盡數安排妥當了,陳溪每旬會過來報一回帳。莊子上也安排了妥當的人看管,年底莊頭們送收成過來時娘看著給些賞錢,畢竟辛苦了一年人人心裡都有想頭!”
見女兒事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本來還勉強端了幾絲笑意的宋知春眼淚就撲簌地往下直掉。抽了腋下的帕子胡亂拭了一把後,抬頭苦勸道:“我自打知道你爹在海上失蹤之後心裡就存了氣,身子也是時好時壞,家裡一攤子事情全兜在你身上了。珍哥,你再想想,不要去了吧!你爹吃了二十年的海上飯都沒落個好,你一個小姑娘去又有什麼用?娘拼著家中錢財不要,定能找到個妥善的法子避開那天殺的秦王!”
傅百善將一塊滷得香濃的驢肉片放在親孃面前,反問道:“爹是生是死,娘難道不想知道其中究竟?此去無論如何我必定會弄個水落石出。娘,此時要是我們家還在廣州,要是我是個男孩兒,你還會阻止我跟著船隊出海嗎?”
宋知春一時怔住,話語半堵在口中,神色便有些默然。
當年傅滿倉為家中生計,也是十來歲就出來討生計。在廣州時,她也見慣了海船上那些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夥計從事著與自己身體並不匹配的重活。唉,孩子們都漸漸大了,一個又一個地相繼離去,自己的心腸也越發的軟乎了。
仔細想了一下,宋知春收了眼淚罵道:“都是你這個臭丫頭招惹得我,本來我只想給你辦個踐行宴,你就知道拿了這些撓腸子的話過來招我!你執意要去也行,娘也攔不住你,不過家裡的寬叔和寬嬸你得帶上!”
傅百善一陣訝然,連杯中酒斟滿了都沒有覺察。
寬叔大名叫梁大寬,人長得乾乾瘦瘦的,是家裡看門的,傅宅裡的女眷出門時偶爾還兼一下車把式。寬嬸是梁大寬的婆娘,生就一副大嗓門,原先一直在廚房裡幫傭,傅百善不止一次聽見她叉著腰與人高聲對罵。她倒是生得膀大腰圓,吵起架來那股生猛的氣勢也常常壓人一頭。
宋知春神色間有些惆悵懷念之意,“我爹,就是你外公宋四耕當年在寧遠蒙冤戰死,麾下的將士不忿朝廷的不公,好多就趁機退役了。梁大寬人雖生得不起眼,在當時可是你外公手下得力的斥候,論起偵查敵哨追蹤敵情的本事,軍中沒有人比得過他。”
重重地飲了一杯酒後,宋知春提起當年之事還是有些憤憤,“我到寧遠邊關時,兩千精銳軍士只剩了百餘人,而朝廷只是給每個陣亡的兵士發了三十六兩撫卹銀子,讓還活著的人個個寒心。梁大寬就藉口腿部受傷,陪著我將你外公和你兩個舅舅的棺槨運送回京城。在那之後他再沒回去軍營,就跟著我回家當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