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裡浮現一道冷厲。眾人只見銀光閃處,那求饒兵士已經身首異處。
裴青把尚滴著血的雁翎刀遞給身後的衛慈雲,扯過一條白巾慢慢地搽拭手掌,末了冷漠道:“出門時我已經吩咐過違紀當斬,這人上趕著找死我也不好不成全他。回去後叫書吏寫一份節略,書明他所犯何事再存檔。他家人面前就留兩分面子,以衛裡的名義送一份撫卹銀子過去,就說是執行公務時不幸墜馬而死!”
年青將軍話語不急不緩,卻平白讓人感到心悸。不光秦王~府一眾人心頭惡寒,就是一干錦衣衛也是噤若寒蟬。終於想起眼前之人不是依靠父輩餘蔭上位的紈絝,而是跟倭寇海匪真刀真槍對戰過的殺神,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只怕不計其數。
秦王負手而立臉色變幻不定,良久才開口問道:“父皇身子不行了嗎,才這般急衝衝地讓我騰地方給老四?”
果然是皇家人,這麼快就一針見血地找到癥結所在。裴青抬頭望著書房上方懸掛著“明道堂”的牌篇,依舊淺笑如貴介公子輕聲道:“殿下,宮中聖人的身子尚安康。至於騰地方之類的話語說說就是了,千萬不要當真。說起來也許您並沒有什麼錯,只是您要明白,在這世上欠人家的債終需是要還的。”
秦王一怔旋即突兀大笑,是啊,這話說得一點沒錯。二十年前外祖父劉肅因私構陷文德太子,這筆血淋淋的債如今卻要自己來償還了。可笑自己還執迷不悟,總想著要去爭去搶去做人上人,殊不知那筆人命債早已化作利刃懸在頭頂,就等著關鍵時刻掉落下來狠厲一擊!
齊王跟文德太子是一母同胞,面對殺兄之仇他焉能不報。若是他真的上位,只怕第一個清算的就是自己這位兄長,誰知道他還要使些什麼狠手整治?話說回來,這麼多年應昉真是掩飾得極好,朝中內外再沒有人對他產生過懷疑。那麼一個病秧子,轉頭就乾淨利落地佔據了最高位。單論這份隱忍工夫,他和晉王都要心服口服地認栽!
王府的女眷都被押了過來,靳王妃緊抿著下唇站得筆直,錢側妃紅著眼圈摟著兒子哭得不能自抑。秦王望了一眼這淒涼慘狀後昂頭長嘆,“我這就寫認罪書,伏乞聖人恕我家眷,煩請裴大人交予聖人!”
裴青微微一笑,後退了半步道:“殿下儘管,某一定負責送到!”
當晚皇帝正在燈下細看秦王一字一淚的認罪摺子時,總管太監阮吉祥急急過來稟報,說半個時辰前秦王服毒自盡。皇帝怔了半響,將摺子緩緩棄在一邊嘶啞著聲氣道:“還是按親王的規制葬於皇陵,他的一干妻妾兒女全部貶為庶人,另找一處小些的宅院安置他們吧!”
阮吉祥仔細掂量了這話裡的意思,忽地悚然一驚。皇帝好像意料到秦王會自盡,臉上的神情釋然大過哀慼。明明好好的,裴指揮使去傳一回旨意秦王就沒了。等新帝即位,這攤子爛事已經全部了結乾淨了。看來,最最瞭解帝王心思的還是這位大人,以後定要虛心結交,免得不知哪裡就開罪了。
360。第三六零章 酸意
咸宜坊的平安胡同華燈初上; 裴青閉著眼睛泡在楠木澡盆裡,緊繃的肩頸緩和下來讓他舒服得直嘆氣。水汽蒸騰之下,他的眉目顯得更加俊朗乾淨。他閉著眼睛閒閒地想著手裡積攢的公務; 非常奇異地卻並不感到如何憂心。只要雙腳一踏上這處小院子; 再大的煩心事都會變得縹緲虛無。
穿著一件對襟挑線衫裙的傅百善將一大瓢滾燙的熱水兜頭淋下; 沒好氣地揪著他耳朵道:“就你會耍威風,今天寬叔和寬嬸都在說你腦子出問題了。好好的西山大營都尉不當,要來當什麼錦衣衛指揮使?就他們乾的那些事名聲都爛大街了; 寬嬸還說你擎等著吧; 明天就有人往咱家門上扔爛菜葉臭雞蛋!”
裴青揩了眼睛上沾染的水滴哈哈大笑道:“我在東存衚衕看了所三進的宅子; 那邊的四鄰都是有品階的武官,沒人敢朝門上扔爛菜葉的。你什麼時候有空就帶著爹孃過去瞧瞧中意不?合適了我就讓中人過來拿定銀。再看看有沒有需要整改的地方,中人手裡有固定的泥瓦匠,翻修起來也快!”
傅百善驚了一下; 隨即不捨道:“又要搬家呀; 這處宅子本就不錯,前前後後的買個什麼東西也方便。再說院子裡的那架紫藤蘿開得正好,搬去別處怕沒有這個景緻!連我娘都說住進來後; 年年倒是不缺藤蘿餅吃呢!”
裴青便有些啼笑皆非; 人家的媳婦巴不得馬上搬到大宅子裡去住著,只有這位竟然捨不得院子裡的一樹藤蘿; 真是讓人不知道說這丫頭是痴還是傻呢!
將一塊熱帕子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