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捲稚嫩的小手兒在她臉上撫著,透過指尖縫隙,她看到對面鐸乾一襲墨色長袍端端而立。雪落之後總是寒涼,冷風將他主僕二人衣炔吹起,那頎長身影在風中折出蕭瑟。俊朗面龐上的笑容卻溫和,似隱著幾分欲言又止的愧責與祈盼。
祈盼什麼。當年他不敢為小燕笙跨出那一步,此刻想跨,機會卻已經沒有了。她寧可傷那老去的一輩,也要叫三隻小崽崽乾乾淨淨、無憂無慮地長大。
秀荷蠕了蠕嘴角,忽而暈開笑顏:“老王爺您這話就差了,民婦是煽了您兩耳光沒錯,但還不至於把您打癱,我沒這樣的力氣。您身上這樣重的傷,可不是我一個女人家能夠辦到的。至於說是不是三郎,眼下空口無憑的您不能亂蓋帽子。我們都是本分的小生意人,都看重臉面,和您不一樣……謠言傳著傳著就真假難分了,許多的話我本也不想說,但既然今天大家都把話說到了這份上,那麼就恕民婦直言幾句吧。
端王府認三郎為義子,那是他們之間的淵源,至於那些說我是王府偷生的謠言,今後還是打住吧。這世上相像的人多了,那瑞安戲苑裡的小柳春聽說還是當年小燕笙的翻版呢,空口無憑的,別單看著臉像,就說誰是誰家的子嗣。我娘雖然去世了,但自打我出生,我就沒聽她唱過半句戲,她和我爹是鎮上堂堂正正的夫妻,誰不信的可以自己去南邊打聽打聽,鄰里鄉親的都知道。”
北邊人規矩一向比南邊重,女人家甚少拋頭面說話。但看秀荷雖嬌顏帶笑,言語卻分明攜著冷意,客人們忽而便安靜下來。
透過熙攘的人群,秀荷看到對面鐸乾黯下的目光,默了一默,最後一字一頓道:“都是當爹當孃的,誰也不希望自個的孩子被人侮蔑。那王府的血統我沒福分高攀,我的孩子姓的是庚,他們姥爺姓的是關,不會過繼給誰家,更不可能把姐弟三個分開來養,有這心思的還是趁早打住吧。話就是這些,今天把話敞開來講,偏頗之處還望客人們海涵。”
言畢搭著帕子,在眾目下微一鞠身,福了一福。
人群頓時竊竊私語開來。嘖,這少奶奶看起來嬌滴柔順,膽兒還真大,丈夫就在旁邊,她倒是詢也不詢,自個就冒出來這麼一番長篇大論。
秀荷聽見了,偏睇著庚武的眼睛,嬌聲問他:“你說對不,咱家自個的寶兒,疼還疼不夠吶。就是老太爺和公公在天上看著,也捨不得被人這樣鄙薄。”
女人目光似水,雖則瀲灩帶笑,然那輕咬著的下唇,卻出賣了她隱忍的痛與怒。庚武看穿秀荷的委屈,長臂在她腰間寵溺一攬,轉而對人群笑道:“賤內所言字字句句便是在下要說的。丫頭小子雖出生平民,然則卻是光明正大入了庚氏族譜的少爺小姐,絕非甚麼‘小野種’、‘私生兒’。岳父與岳母亦是人所共知的和睦夫妻,去歲被聖上點為貢酒的青紅,便是出自他老人家的手藝。都是本分的人家,所謂死者為大,懇請大夥今後不要鄙薄兩個已經先逝的人們,也給三個尚在襁褓的幼子斂下口舌。都在生意場上交道,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互相禮讓一步海闊天空。”
又轉而看向“哎唷”呻…吟的老德壽。那紅瘦的老面皮扭曲著,他心中厭惡,替秀荷與岳母的出生喟嘆,面上卻依舊謙和帶笑:“老王爺傷成這般,在下心中亦甚表同情,但小生意人一個,實在也幫不上甚麼忙。若是王爺您需要治臉,庚某或可推薦您幾個醫術高明的大夫。”
說著對眾人拱了一拱,那狼眸如炬,又越過人群向鐸乾與老桐歉然一笑。
小子知進能退,處事應酬間圓滑有度,老桐讚賞地點了點頭。
鐸乾溫和地擺擺手表示無妨。欣慰這小子懂得處處維護自己的女兒,但目中到底蒼涼掩不住,曉得那丟掉了的再也撿不回來。上天亦有一杆秤量,當年送到面前的你傷她,等到你想要彌補,那天意與人間諸多的阻礙卻讓你有心而無力。
“呵,此事不勞阿武麻煩,自做好你鋪子生意便是。既然老王爺這張臉就是皇兄的臉,那麼臉掉了,自然該由皇兄治。待本王回宮稟明,叫太醫院給他老人家派個最好的大夫。”隆泰低諷著截過話茬,容色冷漠地從德壽轎旁穿過。
那左腿微瘸,走起路來肩膀微有些一高一低,但容貌卻生得冷俊非常,叫人輕易不敢仰視。
德壽那個氣啊,今兒真是倒了甚麼黴頭,本來在家算好了老黃曆,挑著吉辰出門,非要趁著人多逼這丫頭不認也得認。哪裡曉得夫妻兩個一唱一和,倒打了自己一靶不算,半路上又殺出個程咬金,惹來這一身騷。
“咳咳咳……”德壽咳得面紅耳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