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五太太猶豫低垂的頭,教育工作者林老夫人自然知道,想要叫一個不自信的人自信起來,非一日之功。她笑著又道,“很多時候,人都未必能夠正確評價自己。而自己怎麼看自己,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怎麼看你。別人覺得你好,便是你覺得自己不夠好,在別人眼裡,你就是個好的。”
五太太原就不是個心性堅強之人,如今被林老夫人這麼款款一番勸慰,她頓時便覺得該投桃報李才是,雖然不能如老夫人所願去捐募會幫忙,捐出一幅繡品還是可以的,於是咬咬牙,再三囑咐著不叫人知道是她繡的,便點頭同意了。
那林如稚今兒可算是入了寶山了,豈肯空手而回,此時見五太太鬆了口,當即抱著五太太的胳膊就是一陣撒嬌,非要五太太也送她一幅。
林老夫人那裡想著替五太太豎信心,也就沒有阻止林如稚。
五太太則是想著兩家交好,且送出一幅是送,送出兩幅也是送,便點頭答應也送了她一幅。
終於如願得償的林如稚得意非凡,四人重又回到月觀臺,她免不了拿出那幅尺餘長的錦鯉戲蓮圖,向著袁長卿和周崇好一陣顯擺,又扭頭過去跟珊娘討論著要怎麼裝裱。
周崇雖然年紀小,見識卻高,哪能看不出五太太繡品的不凡,便不是“玉繡”,也自有一種獨特的風韻。五皇子的眼當下就綠了,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往小裡又縮了兩歲,過去拉著五太太就是一陣痴纏賣憨,只說家裡祖母生辰,偏祖母一生最愛的就是收藏各種繡品,五太太如此高超的繡技,一定會叫祖母喜出望外,吧啦吧啦……
宮裡一向威嚴的老太后都吃不消五皇子的沒皮沒臉,又何況一向不慣跟人親近的五太太。才剛在繡房裡,她就已經被林如稚纏過一回了,如今竟又遭遇了周崇。偏那林如稚好歹是個小姑娘,纏著她倒也罷了,周崇又是個男孩子,且還是個生得頗為俊俏的男孩子,這般潑皮似的纏上來,倒叫五太太不知該如何應付了,只得求助地看向林老夫人,一邊訥訥道:“我那東西,原是我無聊時消遣的玩意兒,豈能給你祖母當壽禮?這也太不敬了。”
林老夫人心裡卻是別有計較,便笑著替周崇求情道:“怎麼會不敬呢?太太為什麼繡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費了這麼一番大力氣替他祖母來求這麼一件壽禮。我看他這孝心夠虔誠的,太太就允了他吧。”
珊娘也想著替五太太豎信心,便笑道:“是呢,太太不知道,當初他第一眼看到太太給我的那幾幅繡品時,都恨不能上手來搶呢。”
說得周崇趕緊過去衝著她一陣打躬作揖,逗得眾人一陣笑。
五太太原就不是個有主意的人,被眾人這麼勸著,又再三交待周崇不許說是她繡的,這才命人去將她這些年積下的繡品抬過來。
眾人一邊興致勃勃地觀賞著那些繡品,一邊挑選著合適的壽禮。雖然五太太那裡打死也想不到,這憨皮臭臉的周崇會是五皇子,他那祖母就是那天下最為尊貴的老太后,其他諸人對這一點卻都是心知肚明的,因此挑選時,便多了不少忌諱。偏五太太繡東西原就是全憑興趣,合適用來做壽禮的繡畫本就不多,眾人幾番商量後,決定在幾幅觀音像裡挑一幅。
五太太和林老夫人都比較喜歡那幅針法細膩的坐蓮觀音,周崇和袁長卿卻都覺得那用色豔麗的千手觀音更容易討得老人家的歡心。眾人正細細討論時,珊娘無意間一低頭,忽然就看到那箱裡各色繡品下方壓著個小木匣子。她一時好奇,拿出來開啟一看,裡面是一卷微微泛著黃的乳白色絲絹。
那乳白色的絲絹上,繡著一個手執楊柳枝的觀音立像。這幅觀音像用墨極為簡潔,甚至可以說,整幅繡像就只用了幾條粗細濃淡不同的線條,粗粗勾勒出一個大概的觀音輪廓,偏那隻執著柳枝的手,卻又極盡精描細繪之能事。
看著這兜帽遮住眉眼,只能看到一隻纖纖玉手的觀音像,珊娘忽地就是一眨眼——眼熟!
而那邊原正聽著林老夫人點評的五太太扭頭看到,立時就驚撥出聲,一轉身,便要過來奪那觀音像。偏她的手尚未碰到珊娘,便又有另一隻大手從天而降,一把將那觀音繡像從珊孃的手中凌空抽走了。
珊娘和五太太同時回頭,就只見五老爺正一臉驚愕地看著那幅觀音像。
五太太心虛地轉身背對著眾人,耳根下一片通紅。
五老爺身後,林二老爺也探頭看向那幅觀音。他一時竟沒能認出這是繡的,只驚詫著此畫用筆的簡練和構圖的精妙,忙道:“這觀音是誰畫的?有點意思。”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