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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她繞過佛像,跨過一道小門,向著古寺後院而去。

入眼是一株巨大的菩提樹,枝幹粗壯,茂盛的雲蓋壓得厚實。

一旁有個胖大老者坐在井邊洗腳,寬大的褲管高高挽起,認真得像是許久未洗過腳了。

沈風斕隨口問道:“老人家,京城之中,怎會有生得如此繁茂的菩提樹”

菩提是天竺神樹,隨著佛教傳入中原地區,倒是引進了些。

可惜此樹喜熱不耐寒,無法在中原地帶長存,種在兩廣一帶反而存活了不少。

她進來前就看到了幾株稀疏菩提,沒想到在後院之中,竟還有這麼茂盛的一株。

真是別有洞天。

老者轉過頭來,揭下頭上蓋的一塊破布,露出溜圓的光頭。

他眼亮如星,鼻若懸膽,闊口大耳,朝著沈風斕一笑,恰似座上的布袋和尚。

“你問我,我卻問誰去不如我去問問它。”

他抬起腳來,那雙腳大如蒲扇,趿著草鞋站了起來。

自他揭開頭頂破布時,沈風斕就猜測到,他大約就是小僧說的師叔祖了。

再聽他這一句聽似荒誕不羈的話,就更確信了。

他說的“它”,難不成是這株菩提樹

胖大的和尚走到菩提樹底下,嘰嘰咕咕了一會子,又走了回來。

沈風斕一時興起,饒有興致道:“敢問山人,它是如何答的”

胖大和尚瞥了她一眼。

“它說,它樂意。”

沈風斕竟然沒憋住,噗地笑出了聲。

“山人莫非,就是方才殿中小僧所稱的師叔祖”

這樣一個荒唐不羈的胖和尚,當著她的面洗腳,還要把她的問題向菩提樹發問。

一句它樂意,至情至性。

若他就是小僧口中,有先知之明的師叔祖,那就有意思了。

胖大和尚這才行了一個合十禮,低頭的時候下頜有三層下巴,“正是貧僧。施主這邊請。”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指向一架葡萄藤下的石桌石椅。

不等沈風斕抬腳,他自顧自走了過去坐下,又翹起一隻腳來。

用方才蓋在頭上那塊破布

擦腳。

沈風斕強忍住沒有問他,那塊布是做什麼用的。

到底是擦頭的,還是擦腳的。

胖大和尚擦乾了腳,又提起桌上的紫黑色吊壺,朝大瓷碗裡倒了兩碗茶。

“來喝茶。”

他隨意招呼著沈風斕,好似兩人是久別重逢的故人,而非初次相識。沈

風斕心中升起一絲愜意。

如果說沈風樓和陶氏她們,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待她最好的人。

那眼前的胖和尚,就是讓她最輕鬆自在的人。

所有的恩怨情仇在這裡,似乎都化為了輕雲。

她緩緩地坐上石椅。

一股獨特而又沁人心脾的清香,慢慢從大茶碗裡溢位。

粗糙的大碗裡,飽滿的茶葉舒展開來,茶湯金黃濃郁。

沈風斕端起碗來,在面前晃了晃,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

一個山中古寺,一個邋遢的胖和尚,竟有這樣好的茶

哪怕放在晉王府裡,也是難得的上等茶葉了。

啜著清茶,聽著耳畔山間鳥鳴,望著遠山層巒疊翠。她感受到了難得的清閒。

“若要問山人這古寺有多少年頭了,山人可還要問問寺牆”

這回胖和尚也不耍她了,只道:“聽聞有數百年了,你瞧,那邊的矮牆老得受不住雨水,上月就塌了。”

說著又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貧僧還小,哪裡知道這許多。”

和尚看面貌有四十上許,可方才的小僧稱他師叔祖,想來實際不止這個歲數。他怎麼可能還小呢

“山人高壽”

沈風斕一路走來是有些渴了,喝了半碗茶,毫不嫌棄地又給自己添上。

胖和尚瞥了她一眼,見她自斟自飲甚是悠然,眼底露出些許讚賞之意。

“貧僧自己也忘了。”

說著站了起來,朝著空曠的後院大喊道:“無法,給師叔祖拿些茶果來”

這世上竟有人連自己的歲數都能忘記麼

沈風斕吃驚不已,一轉頭,看到方才見過的小僧捧著食盒走來。

想來胖和尚口中的無法,就是這個小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