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眼尖,能看得出這張伊吾地界的輿圖有部分跟自己畫的很相似。翟容輕聲解釋:“你的輿圖傳到承啟閣之後,承啟閣重新勘察了地形,做出來方便行軍用的。”
秦嫣想到,自己還沒見到父親,已經可以從某種角度上幫助自己的父親卻敵,心中不覺歡暢起來。
她急切的目光立即牢牢地粘著這位將軍身上。
與她小時候殘存的記憶非常不同,她記憶之中的父親是一位體型高大的男子,所以當她看到翟羽之時會覺得他跟自己的父親很相像。秦允安將軍卻是個中等身材的儒雅男子,眉宇間的溫和,甚至讓他的武將身份看起來很模糊。
翟容知道秦允安將軍年輕時是青州才子,文武兼通。
翟容不是第一次見到秦都督,他曾經偷偷窺伺過秦都督,以及他的家人。他知道若若的長相跟秦都督完全不一樣,加之現任的秦夫人與若若長得有幾分相像,是以他推斷,若若應該是酷肖乃母。
他在承啟閣派人與秦都督接洽此事時,特意隱瞞了這個細節。希望秦都督看到若若這張臉,可以激動得立時認下這個女兒,讓若若高興一下。
事實證明,身為唐國開國勳將的秦都督,多年執掌北漠地方大權的秦都督,根本不是什麼一驚一乍的人。
秦允安轉身看到兩個年輕人站在自己面前,承啟閣的計劃已經事先有人給他送過訊息了。
他的目光先在翟容身上掃過,這個年輕人就是那腰牌的主人。他沒見過面,需要有個接頭暗號。
翟容面對他的沉穩,也很沉穩地按照事先約定,對了一下暗號。
確定了對方的確是承啟閣派來的人,秦都督的目光這才在那小姑娘的身上停駐了下來。
依然是沉穩得形同陌路人的目光:她臉色暗沉,顯然受了天山此處的苦風厲沙時日太久,五官形狀又線條柔膩,猛一看似乎不太突出。與自己當年慘死漠北的妻子相比……他狠狠穩了穩心神,表面卻絲毫沒有流露。
他故去的妻子,是盧氏的高門小姐,被護養得身上肌膚稍微一碰,便會泛紅般的嬌怯。若忽略這姑娘的滿臉黑黃,其實,與慧娘幾乎生得一模一樣。
翟容只在他的眼睛裡捕捉到一閃而過的波動,略略有點失望。
秦允安心中其實已經翻滾起來了。翟容隱瞞若若長相的這個細節,的確,已經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只是秦大將軍是泰山崩於前而不動容之人,看不出而已。他迅速藏斂起了自己內心的湧動。
他找這個丟失的女兒,也找了不少時日,只是時過境遷,求而不得。秦都督早已將這份心念壓抑住了。眼前這個姑娘雖然號稱是丟失的秦十三娘子,但是一來據說沒有什麼兒時記憶了,二來姑娘出生之後,除了長相酷似母親,其他並無有特別可記得的標記。這事兒,也只能悠著些來,更何況,這姑娘如今已經被承啟閣確定為“摩尼奴”了。
“兩位請坐。”秦允安道,“上酪漿。”幾位貼身軍士將翟容他們客客氣氣引到了旁邊的軍案前。
翟容覺得這事兒很正常,既然不能確認,就慢慢從長計議。他看若若神思恍惚的樣子,將她帶到秦都督安排的座位邊,自己也按照軍中的規矩,分桌落座。
秦嫣則大為失落,總以為一見面是自己的親人,總歸能夠瞬間引來一些如何山崩海嘯的記憶,結果自己的頭腦中一片茫然,甚至連看到翟家主時的那份熟悉感,都不曾有過。
實際上,當時她看到翟家主有那麼一抹熟悉感的,並非是翟羽那個人。而是他對待軼兒那份耐心慈柔的身形動作。這是她的父親,留在她頭腦深處的記憶。至於,她覺得自己的父親長得非常高大,那更是因為幼年時,身形偏差產生的錯覺。
此刻,一切都平淡地令她想哭,直到被郎君帶到自己的座位上,她才醒過神來。
秦都督跟翟容不緊不慢地談論著一些閒話,問了一些不鹹不淡的唐國方面的訊息。說:“小娘子既然暫時不能回中原,那就按照聖上的意思,在我們軍中隨行幾日。”
翟容抱拳。
秦都督性情穩重,謹言慎行。翟容在這個很有可能是自己岳父的大將軍面前,也將自己渾身亂七八糟的毛刺兒都藏匿得嚴嚴實實的。而秦嫣則是小娘子,更不可能成為引導話題的人選。雙方正在有些僵硬地互相慢慢了解著。
忽然,軍帳門簾被很無禮地一把推開一道縫,人沒到,一大片噼裡啪啦的腳步聲和說笑聲就伴隨著西北風,衝入了軍帳。惹得軍帳旁生著的兩個銅火爐中,火苗狠狠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