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無聲地收斂著同伴的屍體; 為他們合上眼皮,舊衣遮面。
有略懂醫藥的弟子上前去檢視衝雲子道長的傷勢,他的脈搏紊亂,臉色灰敗。傅言川看得出已經不好了; 雙眉皺成一團。衝雲子對老友艱難一笑:“可惜了……”
傅言川道:“老衝不要胡思亂想,既然宜郎可以找過來,想必唐國鐵騎也能得到訊息,你堅持一下。”
翟容也說:“我已經派人回去報信了。”眾人心中微微一鬆,但轉念又想起唐國的軍隊配置,只怕遠水解不了近渴。難免又有一絲憂色,不知自己能否撐到援兵來臨的時候。
衝雲子搖頭道:“肺腑已傷……貧道可惜的是我的‘萬劍歸山’……無用武之地了……”他看了一眼翟容,一陣咳嗽令他無力再說話,肺部的鮮血不斷咳出來。
翟容知道,他在責怪自己阻擋了他的絕命之招,他走過去,在道長身邊單膝跪下,在他耳邊輕說了幾句什麼。衝雲子道長本來漸漸晦暗的目光陡然精光暴漲,看著翟容先是喜悅,很快又被深深的擔憂所取代。翟容對他微笑一下,扶了扶衝雲子道長的肩膀,便再沒說什麼。幫著大家一起安置傷員,做簡單包紮上藥。
翟容將自己方才在城下看到的圖桑軍隊佈置和大體站位一一告知了傅言川,傅言川越聽越覺得不能再繼續耗下去了。可是城臺下,圖桑兵卒如沸水黑潮,就算他自己武功高強可以逃走,這些年輕弟子們畢竟修為尚不足,他怎能丟下他們自己逃走呢?
翟容是第一次來到這夕照大城。跟傅大俠交談完畢,他走到城牆一側,在黑夜中運起目力,仔細看著那座黑壓壓的城池。一位叫做柯白岑的少俠揹負長劍,施施然立到他身邊:“老翟,我有一種感覺。”
翟容道:“你有一種什麼感覺?”
柯白岑出身涿郡青陽殿,道門武功不算高,但是遁甲玄門術天下聞名。翟容的師叔洪遠孤跟青陽殿交好,翟容與柯白岑從小一年總能見上了幾面,可謂舊相識。
柯白岑道:“漢代古樓蘭與我中原關係親密。這座城相傳為漢代大匠楚延,親自為樓蘭國所設計督造的。”他看著翟容道,“我在猜測,他會按照奇門踏鬥,八方排布來建造這座城。”
翟容問道:“你覺得有暗道?”
柯白岑點頭,翟容說:“你何不早些跟傅大俠他們說?”
“當時以為是普通響馬,所以我也沒有多想這些。後來陷入了圍困之後,城牆上本來就人手少,我卻要提出分出人手去檢視暗道。能否尋到暗道,我又不是十足十的把握,豈不是讓他們更加壓力沉重?”
翟容道:“老柯,你考慮問題總是這般周到。”
柯白岑微笑一下。
翟容道:“我在想,哪怕沒有暗道可以逃出這座城。此處百年來長期做匪窩,想來明路、暗倉、洩道都不會少。我們人少,城牆防線太長。若是能夠找到便於防守之處,索性放棄城牆。堅持幾天,援兵一到我們就獲救了。”
柯白岑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先前你沒有來,眾人覺著不會有援兵,才會殊死苦戰的。如今,你既然已經給我們去敦煌傳信了,那我們的確應該改變策略了。”
翟容道:“我來去找傅大俠說。”
“好。”柯白岑拂一拂衣袖,仙氣出塵地繼續看著夕照大城的高處。
翟容道:“柯大仙,我都想不通,你怎麼會出來做這種刀口舔血的事?”
柯白岑手中沒帶拂塵,只能虛空一揮,道:“這叫做下凡歷劫。”
翟容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向傅大俠走去。
柯白岑看著夕照城的深處,他一個人輕輕道:“我們一定要出去。小羅、沈笑、侯盛他們,還等著兄弟們帶他們回中原。”
他說的,是已經犧牲在城頭的數位俠少。翟容也聽到了,微微一停頓,繼續腳步堅定地走向前去。
想當日,中原十八兒郎出函谷,彼此年齡相近,相談甚歡,如今瞬間便去了八人。雖然他們這些人,包括後來上城的翟容,彼此都很默契地不提那些已經躺在地上化作屍體的同伴。可是,他們心裡誰不是有著一抹痛色呢?
回到城頭,翟容將自己與柯白岑商量之事跟傅言川說了一番。
傅言川覺得頗有道理。他們初遇勁敵,便只想著人手集中在城牆上共同應敵,對這座城沒有去考慮過其他問題。好在他們為了剿匪,手中亦有這座大城的輿圖。當下展開輿圖,眾人一起坐在黃土磚上看著這座城的地形。
夕照大城最底部是奴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