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髮渾然一體。他的眼睛很少睜開,耳朵也常年帶著厚實的軟毛帽子,堵得嚴實。
他曾經是統葉護可汗最尊敬的西圖桑陣師之一。如今,跟上了莫賀咄可汗。
夕照大城上視野極好,可以看清整個戰場的動盪起伏。白髮老者眼皮微抬,他的眼眸有著與年齡不襯的明亮尖銳,這是數十年不間斷地磨礪,方能出現的大陣師之眼。
老者淡淡道,“唐人是以五行之術穿插龍揚軍。這種陣法非常松,很容易破。”
莫賀咄可汗抬起粗眉:“請國師賜陣。”
陣師之法是西域秘術。
數萬年以來,西域地帶,草場廣袤荒土片片,平野千里毫無遮擋。同時,此處又是一個常年有戰爭,干戈不停歇之處。
西域各國軍隊與軍隊的戰鬥不似中原,有城牆可依靠,有山勢可憑據。所以,在西域作戰,更多的是單純的力量與力量,速度與速度的抗衡。這種作戰方式的單一性,使得國力、軍隊的大小,往往直接決定了戰場的勝負。
可是,總有弱小的部落,想要爭一爭自己的生存權力。
總有才智超凡之人,在任何狹小的空間裡,都能尋到可以改變勝負的樞紐。
在西域這片充斥著戰爭和謀殺的地方,在千萬年的較量之中,這片土地上,漸漸滋生出了‘陣師’這種神秘能力者的出現。
他們耳目過人,能察微辨色,看出戰場上不為人知的破綻。
他們親手訓練軍隊,使得軍隊的行走陣法與自己的心意細微相通。
他們音律精悍,能以銳聲肆揚的樂聲,控制戰場上馬匹的行動。
一支普通的軍隊,能夠被陣師提高三成以上的戰鬥力。
一支強勁的敵軍,在陣師的干擾下,會喪失三成以上的攻擊力。
能夠做到這一步的陣師,當然極少。因此,他們有個共同的名字,叫做“大陣師”。
莫賀咄可汗粗臂一揮:“擺鼓。”
他的鼓是圖桑王族的“烏連牛血大鼓”,是百年前圖桑先人以天山神牛的皮為鼓面,每年塗以雪山白牛的新鮮牛血,製作出來的圖桑王鼓。在莫賀咄可汗被步陸孤泥孰逐出王庭牙帳之時,帶出了圖桑王部。
此鼓聲音洪大,可震搖山河,是圖桑王部的重寶之一。
老陣師顫巍巍走到牛血大鼓旁,鼓面上一股熟悉的騷血之氣,傳到他的鼻間。他曾經看著這面鼓隨著他的師弟霍勒,跟著西圖桑偉大的統葉護可汗東征西討,使得圖桑部落擺脫鐵勒部族的奴役,逐漸強大,最終東吞西並,稱雄西域。如今統葉護可汗身亡,霍勒師弟也死在亂軍之中。
終於,輪到他來掌這一面鼓了。
可惜已近暮年。
想起陣師霍勒對他長達數十年的壓制,白髮老人的眼眸中閃現出一絲怨毒。分明他的年齡更長,分明他的資歷更深,憑什麼讓霍勒霸佔了圖桑王鼓那麼多年?
老陣師白髮在蒲昌海的大風中飄揚如旗幟,手中握緊粗大的牛骨槌。他眯起雙眼,一雙精芒收斂在衰老的眼皮之下,側耳傾聽著夕照大城下的三軍會戰。
他能聽到步陸孤泥孰兵將疲憊的喘息,他能聽到三千唐國軍隊的回合纏絞。他能聽出莫賀咄可汗“龍揚軍”的馬蹄成雷。手中的牛骨槌輕擊牛血鼓面,渾厚的鼓皮在他的擊打中,凜然而振。
“咚——”烏連牛血王者鼓在夕照大城的城頭擊響了,聲若裂帛,將輝煌暮色瞬間扯得灰塵皆碎。
“咚——”這一擊,正擊打在“龍揚軍”最需要振奮士氣的瞬間,龍揚軍昂揚如奔雷,向著纏鬥不休的泥孰軍隊衝殺而去。
“咚——”這一擊,擊打在步陸孤社爾發起猛烈衝鋒之前的一瞬,頓時讓他們衝擊的馬步狠狠一窒,殺氣頓散。
“咚——”這一擊,擊打在了唐國軍隊變轉陣勢之時,楊召不由自主陣腳微微一絆。
“咚!咚!咚!……”老陣師陡然睜開雙眼,手中連連擊打。
夕陽的餘暉盡染夕照大城,整座大城如同烈火一般燃燒了起來。烈火中心,老陣師白鬚白髮皆成金色,鬚髮飛舞,化作熊熊燃燒火焰中一個白熱之點。
“咚!咚!咚!……”烏連牛血王者鼓,聲動破天霄。
楊召的黑色眉眼在戰場上,閃出倔冷的光芒。
在長安,在敦煌,在華陰,他的確是那個華衣貴織、幞頭簪花的風流楊郎君。但到達戰場,他是當今至尊馬前最勇悍的將領之一。
楊召揮舞起手中的戰刀,在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