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容手中一滑,筷子便滾到了堂屋一邊,他彎腰去撿,順便湊近看了一下那瘦弱的駝奴。一個尖尖的小下巴埋在圍脖中,說話的樣子,仔細看有一種很俏柔的模樣。
翟容心中一動,看那身量臉型,還有仰首說話的習慣,居然跟若若有些相似。
翟容看她一身西域常見的少年漢人打扮,臉上不知塗了什麼,面板看起來甚是粗糙。眼睛半睒不定,顯得小了許多。一張嘴故意翻著說話,厚醜了許多。露出裡面一口小牙齒,雖然塗了胡果漿,看起來黑黃一片,但上牙很整齊,下排有個牙齒略不齊,不是若若是哪個?
翟容方喝下的胡酒,熱辣辣地衝上了鼻間,情不自禁感覺到快樂。
可是,很快,他就覺得不痛快了起來。
他看到,若若對著身邊那個強壯一些的駝奴少年,不住說話。從她說話的模樣,翟容能猜得出,一定是說盡好話,將對方哄得開開心心,舒舒服服的。
翟容不滿地抿緊嘴唇:她這種到處哄人的樣子,實在是看著不爽利!兩年前她也是對他各種誇讚,各種軟語蜜言。一想到她這副腔調,對誰都會使出來,翟容感到有了一股無名之氣。
這個瘦小的駝奴的確是秦嫣。
她是身體無比強韌的刀奴。這一路天寒地凍,數千裡折騰下來,她還是能夠堅持的。長清哥哥是殘疾之身,天生氣血衰弱,體質比尋常人還差。在如此艱難的路途之中,還要擔驚受怕,防備武功高強的莫血帶著那些刀奴追上來,時間長了有些支援不住。前幾日,更是發起了燒。
這冬季夜晚極其寒冷,這些天都靠秦嫣揹著長清,混跡在各處駝隊、商旅中取暖過夜。
秦嫣為了能夠進入柔遠鎮的客棧中,讓長清哥哥暖暖和和睡一覺,便與那駝奴搭訕上了。那駝奴就偷偷帶著他們混在商旅之中。在路上,長清一直在昏睡,被那駝奴掩護在駱駝背的貨物卷中。方才進來的時候,那駝奴又將長清當做貨物,扛了進來,如今藏在一堆毛氈之後,翟容沒能看到長清。
秦嫣也一路奔波,又餓又累,看著哥哥還在昏睡,吃不得東西。天氣又冷,湯餅擺不得。便先自己吃了個飽。扣著那隻碗,一來不讓店夥計發現多了個碗,二來,晚上如果長清醒了,她打算拿著這隻碗去灶房偷一點吃食過來,讓長清吃點熱的。
秦嫣正和那男孩子套著近乎。
翟容氣鼓鼓地遠遠看著,若若和身旁那名駝奴聊得投機。這名駝奴長得還算強壯,闊鼻細目,面容甚是普通。此刻則時不時隨著若若的話題,而咧著嘴巴,笑出滿口白牙來,顯得神采十分飛舞。若遇上其他駝奴來說話,那駝奴必要擋著若若,生怕她被人發現,一臉呵護有加的死樣子。
翟容輕嗤一聲,繼續與那老胡商說話。決定先不與她相認,先看看她跟那少年駝奴到底如何相處的?若膽敢待別人也跟待他一樣,又是摟,又是抱的……
他……哼……
他的拳頭悄悄攥在了一起:他一定要讓她知道,她早就姓翟了!
第98章 見面
客棧夥計抱著一堆簡單被褥、毛毯等物; 過來分發給眾人。這個客棧時常會有住客爆滿的情況,地面上都是鋪著乾燥的木塊地板,牆壁上也都刷得沒有什麼殘灰。如果遇上這種天氣不好的日子; 通常就會讓客人們在這裡睡地鋪。
大家在大堂中隨意找個地方睡覺。
翟容來得早; 本來定到了房間。他看到若若是肯定不會進房間的,便隨便找個人; 三言兩語將屋子讓給了旁人。他自己則接納了那人的被褥、鋪蓋,加入了大堂的統鋪之中。
長清也被那駝奴趁亂挪出來了; 睡在秦嫣的左側。
秦嫣看到哥哥還沒有清醒; 想著晚上還得照顧哥哥; 便讓他睡到避風的裡側,自己在外面擋著些。那駝奴少年就順勢睡在了她的右手側。
大堂裡一大半的人都已經躺下了,翟容想換到挨著秦嫣的地方還頗費了一些功夫。等他跟人洽談好; 回頭過來一看,在他的眼中,則是:她居、然!跟那駝奴少年一起睡!他裹著自己的毛毯,翹著個頭; 死死盯著她那個方向偷窺著。
她自己一個人正在整理毛毯。駝奴少年躺在她身邊,還抬手想給她理一理頭髮,若若連忙拿毯子遮住臉。她如今; 已經不是特別能夠裝得像小男孩了,所以那駝奴是知道她是個姑娘家的。
翟容的鼻子重重出了口氣:她想找人幫忙,哪能不被別人佔便宜?他不在的這些日子,都不知道被哪些東西給佔了便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