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幫他串肉?
他說,不必。
右手單手將木籤逐一紮入肉中,找個空盤子一拍,那肉就分隔好了相等的距離。左手手指分開,可以均勻插入十根肉串,然後放在火上慢慢翻轉。
烤了不一會兒,鹿肉的香味就直往外竄。在大漠艱難討生活,吃過無數半生不熟烤肉的秦嫣感到,這些火候到位的肉塊香得讓她熱淚盈眶。秦嫣越發餓得咕咕叫。
第一個十串烤完了秦嫣就想吃。宜郎說:“你先送去前輩那裡。”
——管天管地,還管得住她嘴巴不成?秦嫣路上便吃掉了兩串。
待到她回到宜郎的火塘,他已然將面上黑巾扯下。黑巾拿掉之後,其實人長得很不錯,只是有點兇。當他斜斜掃著她的嘴,黑白分明的剪水瞳如同一把鋼刀劃過她的臉。秦嫣不覺捂住油嘴,這個人看起來如此惡頭惡腦的,發現了她偷嘴,會不會揍她?
宜郎沒揍她。
拿起十串肉串放碟子裡:“你先吃,吃飽了再做事。”秦嫣放下心來,覺得他還是挺有人情味兒的,遂津津有味啃著肉串。肉串很好吃,外脆裡嫩的。
吃了一會兒想起自己還應當切肉,問他,需要她切嗎?
“拿了生肉,再吃烤肉不髒嗎?”他反問她。
秦嫣覺得有吃就好,哪管“腌臢”兩字怎麼寫?不過,她相當虛偽地回答他:“軍爺說得對,特別髒。”遂,安心抱著肉串吃著。
那大火塘邊此時正鬧得有趣。
四個黑衣後生已經跟姑娘們聊得頗為熟諗,姑娘們給他們唱起了歌。唱的是秦嫣自己也會彈的《綠枝繞》:
“河畔草離離,庭院杏花溼,青衫誰家俏郎君,白馬引轡來。
青絲桃花面,春風吹畫舫,綠枝繞樹系情儂,小詞唱晚空……”
秦嫣也聽得搖頭擺尾不亦樂乎,對她而言,這曲子裡飽滿欲滴地含著唐國的世俗風光。
宜郎看她邊吃邊聽曲兒,問她:“這曲子很好聽麼?”
“好聽,裡頭講了個故事。”
“講了個什麼故事?”
“說春日的一天,杏花開放,有個騎著白馬的郎君遇上了一位姑娘,綠柳陰裡……”秦嫣瞄他一眼,感覺他並無興致,遂住了口。
此時,在湖邊做掃尾事務的第五個人也走回火塘了。雖然此人和其他人一樣穿著玄色布衣,鉚釘皮甲。脖子裡圍著灰色扎巾,手腕上套著玄色護腕。可是面容清雅俊朗,儼然翩翩佳公子。看到大家吃喝得很愉快,溫柔地笑了笑,隨便找了地方坐下來。
姑娘們都被這最後到來之人看住了眼睛,問身邊的一名身姿健挺的後生:“楊召哥哥,這位郎君叫什麼?”
楊召發現風頭被奪走了,不耐煩道:“他叫小紀,最沒脾氣最無趣了。”
姑娘說:“奴家倒是喜歡這樣溫和的,我們找他說話去!”
楊召急道:“你手裡還拿著烤給我的蒸餅呢……”旁邊名叫聶司河的黑衣人,是個面目冷峻的男子,六人中年齡最長,道:“老楊,你搶風頭搶不過小紀的,死了這條心吧。”楊召眼珠一轉:“各位小娘子,可要看我胳膊上的紋身?”
唐國男子以紋身為美,果然一部分姑娘回到楊召身邊,看著他將衣衫褪下,胳膊三角肌上赫然有青虎。楊召賣弄地鼓動肌肉,讓那青虎臉面上出現變化。姑娘們驚叫起來:“可以摸摸嗎?”楊召得意地道:“各位娘子請——”
還有一對是崔氏兄弟,也跟姑娘們說說笑笑,不時和前輩們討杯酒喝。
小紀被幾個姑娘纏得受不住,便走到宜郎這邊,本來尚有幾個姑娘嬉笑著追來。被那宜郎一雙冷眼掃了一眼,她們頓覺微微有了寒意。楊召和崔氏兄弟求之不得將姑娘們招回去,對她們道:“那人脾氣不好,你們休去惹他。”
那楊郎君說話也不避著人,連秦嫣都聽見了,回頭悄悄看看那小郎君。宜郎恍若未聞,楊召是他表哥,一貫嘴上不乾淨。只要那些鶯鶯燕燕不來叨擾他就行。秦嫣也不知那楊郎君所言真假,不覺悄悄挪遠一些。
宜郎拿過幾根烤肉,遞給小紀:“他們又把活兒都丟給你做?”
小紀拿著烤肉一口口吃著:“那赫利的頭顱我已經用石灰處理好了,我帶回長安去覆命。”宜郎點點頭。
宜郎回頭對秦嫣道:“你吃完了吧?給前輩送點東西去。”秦嫣忙不迭點頭。
小紀笑著看秦嫣端了一大堆食物碟子向三位老人那邊跑去:“這姑娘指法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