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鑑之就走在他身旁,但卻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他很清楚,同伴不是在罵人,而是在發洩。他看到了其他人的退縮之意,何鑑的閱歷尚在他之上,即便情緒再怎麼動,又豈能注意不到這點東西?
他之所以不罵旁人,不過是理智尚存,不想做那無謂之事,以免犯了眾怒罷了,犯眾怒這種事輕易不能做,否則就會萬劫不復。
李西涯地位高吧?可就是因為雷火之夜的時候,沒有隨大流,結果就犯了眾怒,結果被人冠以老嫗之名,在士林間這叫一頓冷嘲暗諷。實際上,從元年八月開始,內閣的權威就沒從前那麼重了,固然有皇權勢大的原因,同樣也因為李東陽威信不足,難以服眾。
正德朝,敢不把犯眾怒當一回事的,也只有北京那位天子,和寧那位瘟神了,其他人自忖沒有那份能耐,自然是不敢做這種逆天之事得。
何況,王鑑之捫心自問,若是易地而處的話,他也不敢確定,自己會不會就此退縮,誰能想到,那謝宏的報復手段居然這般兇殘呢?
何鑑發洩的並不僅僅是怒氣,其實很大程度上,他也是在發洩心中的恐懼和惶,以及悲慟,謝宏實在太狠了!
不定刑名就直接殺人全家,別說唐宋,就算元韃子,也只有在入寇的初期才這麼對待士人的,畢竟那些野蠻人是不懂如何治理天下的,要維持統治還得依靠士人,他們自然不會把士人和普通百姓一視同仁。
此時,王鑑之邀來的那些同僚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只剩幾個同病相憐的江南同鄉走在一起,儘管旁邊也有從人相隨,可怎麼看,怎麼覺得有些形單影隻,悽悽切切的意思。
那幾個人也一直都在喝罵,矛頭也都指著林瀚,反正在兵部衙,雙方已經撕破臉了,也不在乎再多得罪一點,何況他們也是需要發洩的。
“大人!”
如同後世有人喊美帥哥似的,在南京城,大人這種稱呼的普及率實在有點高,因此,這一聲喊驚動了一群人。何鑑抬頭一看,卻見是一個胥吏打扮的人,正氣喘噓噓的往這邊追過來,他認得這人是在刑部任職的。
“明仲,可是刑部有事?”他止住喝罵,問了句廢話,這當口,刑部能有什麼事啊,這裡又不是北京,知道是廢話還問,其實也就是個探詢的意思。
“世光兄稍待,小弟稍候再行解釋。”見了那名胥吏,王鑑之的面一下就凝重起來,向何鑑略一致意,便步履匆匆的迎了上去,和那人低聲談起來。
“何大人,這……”對幾個江南官員來說,事情已經壞到不能再壞了,可看到王鑑之的臉越來越凝重,到了後面,那一張臉簡直鬱的能擠出苦汁來,他們心裡還是有些不安,紛紛以目光相互探詢,希望能得到一個確定的答覆。
“先等等再說。”何鑑無力的擺了擺手。
他也覺得心裡跳的厲害,比現在還糟糕的事情能有什麼,他的確想不出,可他很清楚的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裡,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那就是報仇!從這個角度說,壞訊息很可能就是報仇的難度又增加了。
仇人是謝宏,從正德元年的二月開始,就已經有很多人想要這個妖孽的命了,可隨著他權勢的增加,想殺他的難度也越來越高,最好的機會無過於那年冬天,他率眾前往遼東的時候了,只可惜還是功虧一簣,讓人不由扼腕嘆息。
不是沒人想過用招,自秋時,就已經有諸多刺客名留千古了,只要殺的不是讀書人,誰也不會提出質疑的。
可是,謝宏的深入簡出卻讓人完全找不到機會。
在京城的時候,這個少年偶爾會去皇家公園,三五天會進一次宮,多半時間都呆在那個如銅牆鐵壁一般的軍器司裡面。三點一線,從來不去其他地方,真不知道這人怎麼就耐得住子,天天蹲在一個地方,他不膩嗎?
士人們當然不知道,後世有一種叫做宅男的生物,一個人呆在家裡也不會感到寂寞,謝宏就有這種屬,何況軍器司裡面還有人陪著呢?不出對謝宏來說,完全就不構成壓力。
何鑑不知道這個緣由,他只能將其當做謝宏怕死的表現。等謝宏到了遼東之後,更是有如龍歸大海,刺殺什麼的完全就不可能了,連正主兒都找不到,還刺個屁啊。
其後的攻打旅順之舉,是江南人做出的最有魄力,也是最後一次倒謝的行動,結果也失敗了。如今,家仇國恨已經渾然一體,可報仇的希望卻是越來越渺茫了,希望王明仲帶來的訊息不會太糟糕吧?何鑑的心裡盡是霾。
其實王鑑之和那胥吏談的時間並不長,可對何鑑等人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