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他口中哼起一曲《菩薩蠻》,這是他母妃喜歡的曲子,也是母妃死的時候宮廷裡演奏的曲子。他用這支曲子懷戀一個人,恨一個王朝,並最終顛覆了那個王朝。
衡秀抬起頭,遠處,一個揹著書箱衣衫襤褸的女郎匆匆趕過來。她右手手中握著一管筆,左手拿著一卷書冊,對蕭彥寧笑道:“我來補一個結局。”
第99章 桂子釀 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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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彥寧嘆道:“《桃花霧》已經有結局了,很好。”
那女郎在書冊上龍飛鳳舞寫了一段文字,才鄭重合上書冊,“桃花霧要是沒有你的結局,有些遺憾。”
蕭彥寧微微一笑,“你抬舉我了,我只不過是搭橋的梁,渡人的船。促成她姻緣美滿,便知足。那之後,梁木任雨蝕,孤舟隨水流。管他做甚!哈哈。”
女郎撿起衡秀丟在地上的桂花子錦袋。她在手上掂了掂,笑問衡秀:“借我二兩桂子,如何?”
衡秀木然點了點頭,女郎笑道:“好,那我回贈你一生懷戀。”
說著,女郎如一陣風,飄然離去。
衡秀望著漫天紛飛的桂花,光影在她的臉上流轉。蕭彥寧嘆道:“何必一生懷戀,我……我希望你忘記,希望你快樂,希望你……看不到人生可悲。”
衡秀問:“我以後去哪找你啊?”
蕭彥寧強打起精神,笑道:“我在你終將會去的地方等你吧,但是……你要好好過完這一生。我才會在那裡等你。”
他笑如三春暖陽,在金燦燦的桂子樹下。
“阿秀,願你夏有清風、冬有暖爐。天黑有燈、下雨有傘……往後中秋,有月、有酒、有人……”
那天晚上,桂子很香,月亮很圓。蕭彥寧在東吳陰山谷的桂花樹下,度過了他人生中真正意義上的中秋。月圓,人圓。第一個中秋,也是最後一個。有衡秀陪著他,已經很好。
千里之外,青城山。結廬修道的陸知命走到山巔之上,面東而立,他有些悵然:“你也走了……”
身穿樸素僧袍的李宣宗從道士的身後緩緩走來,陸知命沒有回頭,只是輕聲道:“有衡秀,也算得了幾分圓滿。”
李宣宗道了一聲佛號,“江湖不屬於他,天下不屬於他,沈夫人的情意不屬於他,但是他也得了一痴。至情至性者,痴。”
山腳下的一處茅廬中,嬈荼從夢中驚醒,一頭的冷汗,隨即,這位很多年都沒有流過眼淚的女人,淚流滿面。
早已察覺到異象而清醒的沈築將她攬入懷中,他沒有說話,任憑嬈荼的眼淚浸溼了他的青衫。
……
衡秀將蕭彥寧葬在了桂花樹下,她走出陰山谷,回到了川蜀。從此再也沒有去過東吳,但是每年的中秋,她都會在桂花樹下,懷戀一個人。
她嫁給了一個渡船的少年,與他相敬如賓,擁著一份平和心境,度過了一生。
很多年後的某一夜,已經是美人遲暮的她從夢中醒來,魂魄離體飄到窗外,有兩個鬼差早已等在那裡。
衡秀笑了笑,對他們道:“不必用索魂鏈,我知道,該隨你們去了。”兩個鬼差互相對望一眼,對衡秀恭敬道:“請。”
地府,九幽,衡秀在鬼差的牽引下走到忘川河畔。她的魂靈,還如十幾歲那樣明媚燦爛,與地府的陰氣格格不入。
鬼差見她淡定從容不似尋常魂魄,問道:“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衡秀搖了搖頭,她笑:“人間事已了,沒什麼遺憾。”
“你倒看得開。”鬼差笑了笑,“等一下喝了孟婆湯,再待下世輪迴。你今生沒有做過惡事,投胎轉世的時候可以自己做個選擇。”
衡秀微微笑了笑,並不放在心上,“若有來世,我願亦能如此生,擇一人一處,然後終老。”
鬼差聞言心中暗暗嘆息,“人說世人涼薄,果然啊,她已經不記得當年桂子樹下的中秋了。可憐那個人,不願喝孟婆湯,不願渡忘川河,在奈何橋頭一站數十年,只為臨死前的那個承諾。”
鬼差帶衡秀去孟婆處討了一碗湯,衡秀捧著瓦甕,看著裡面顏色絢麗的湯,問:“此湯滋味如何?”
鬼差笑了一聲,“從來只聽魂問此湯有毒無毒,問滋味如何的,你還是第一個。”
衡秀問:“所以,你知道麼?”
“鮮美至極,喝過之人,無不如此說。”
衡秀捧著瓦翁一飲而盡,喝罷了,她抹了抹嘴角,由鬼差牽引繼續朝忘川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