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去了——撇下在她看來全然不頂用的清妃,領著一群宮人,理直氣壯地去了東宮。
然後,她撲了個空,這便輾轉御書房,卻不料竟又沒見著人。
她自然不會料到,這個素來不喜女色、只問國事的未來天子,此刻竟正獨自一人待在放著少女屍首的屋子裡,無甚表情地注視著那張依舊安詳的睡臉。
厲無刃也有些不解,為何自己在聽聞緋雪的請求後,會隻身來到肖涵玉的跟前,坐在她的床前出神。
這個和親公主的侍女只是在半個時辰前告訴他,說她的主子臨走前還在叨唸著她們的故鄉,說是有朝一日即便是死了,也想葬在生她養她的故鄉。
當時,緋雪並沒有想太多,只大膽打斷了主子的話,讓她莫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直到後來主子真的溘然長逝了,心中悲憤的女子在整理其遺物的時候,才發現了一封沒有註明交託與誰的書信。
在信中,她讀懂了主子的心願,得知主子早就動了輕生的念頭,連自個兒死後遺骨如何安置的事兒,都已然想好了。
“奴婢自知人微言輕,但還是斗膽懇求太子殿下,看在公主生前受了不少委屈的份上,求您了了她的遺願吧!”
緋雪苦苦哀求著,隨後重重地向著座上之人磕了三個響頭。
厲無刃沉吟片刻,終是答應了。
而明天,就是他將肖涵玉的遺體安放在千雲河之上的日子。
聽說,那條大河的源遠流長,中途存著好幾處岔口,如果運氣夠好的話,興許她真能順著河流回歸故土也說不定。
罷了,他與她雖無情無義,卻也無冤無仇——一個連面都沒見過幾回的少女,她若真心想要,他便了卻了她的生前願吧。
至於東贊那邊,他自有交代。
如此思忖著,厲無刃同少女的遺容作了最後的道別,起身不緊不慢地離了她的閨房。
十二個時辰後,梅妃以及幾個大臣的抗議並沒能動搖男子的決心。他甚至親自帶人來到了千雲河畔,抱起那業已變得冰涼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河邊。
他忽然發現,她的身體是那樣的輕盈,饒是已然過世三天,竟也還未有散出任何的異味,而是保留著那淡淡的幽香。
恰恰就是這股熟悉的氣味,令他禁不住悲從中來。
這已經是他親手送別的第二個女子了。他都要忍不住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生來便為天煞孤星?
然不論如何,這等神鬼之說,他素來都是不信的。
俯下|身將少女的遺骨放置於偌大的竹筏之上,男人的耳邊不住地傳來女人們壓抑的啜泣聲。
他凝視著那似乎毫無變化的面容,片刻後,站起身來,動手解開了纖繩。失去了外力的牽制,竹排這就順著水流動了起來。沒多久,它就開始遠離眾人的視野。
緋雪終是按捺不住心中悲慼,抬頭哭著喊了一聲“公主——”。其餘從贊國跟來的宮女們聽了這聲音,也是很快壓制不住,紛紛痛哭出聲。
公主在世時,不論是身故國還是遠赴他鄉,皆是待她們相當寬和的。因此,眼下她們的悲傷,全然是發自肺腑,並未有半點惺惺作態之意。
是啊,那樣平易近人的一位公主,就這麼香消玉殞了。
想到命運何其不公,想到自己今後在這異國他鄉再無倚仗,一群年輕的少女不禁哭得愈發厲害了。
然而,她們做夢也不會想到的是,就是在這哀慼不絕的哭聲中,那個叫她們如此傷心的少女,愣是睜開了迷濛的睡眼。
肖涵玉覺得,她好不容易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這又是咋地了?哭哭啼啼地把她吵醒。
忍不住不滿地皺了皺眉,少女剛要動一動身子,就遽然記起了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兒。
慢著!不能動!她不能動!不能功虧一簣啊!
沒錯,她想起來了。就在幾十個時辰前,自己尋了個合適的時機,偷偷服下了假死藥。事前,她更是做足了戲,為的就是叫所有人都對她的死亡和死因皆深信不疑!
此刻,她怕是已經得償所願,被南蜀的人安頓在了一隻竹筏之上,正順著千雲河的河流,一路向東!
所以,她斷然不可以輕舉妄動,只因岸邊傳來的哭聲尚不絕於耳,想必自己才剛離岸不久。
還好還好……謝天謝地!藍莫知給的藥可算是靠譜,沒叫她提前露陷,更沒害她假戲真做!
按捺著心中噴薄而出的狂喜,本就渾身僵硬的她愣是繃得緊緊的,連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