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博牙兵,但並不是戰陣的主力,頂多算是遊兵而已,真要放到決勝疆場的戰陣之上,程公信認為對方絕對不值一提。這也令程公信從另一角度證實了自己的判斷:盧龍軍無力防守邊界,到了不得不招攬遊俠來幫助守禦縣城的地步。
程公信之所以聽從皇甫峻的命令,向滄州頻頻出手,並不是說他對皇甫峻有多忠心。魏博軍將世鎮魏博百五十年,從來沒有對誰忠心過,他們只對自己忠心。哪怕程公信官職在皇甫峻之下,依仗程氏在魏博鎮內深厚的將門底蘊,他也不懼皇甫峻分毫。程公信帶領軍隊出鎮德州的原因,是因為他相信皇甫峻的眼光。
魏博牙兵在天下間赫赫有名,可程公信卻深知其根底。魏博牙兵除了承繼安史系舊將們的軍略和武勇外,同時也打上了前輩們驕悍狂恣的烙印。並且將其作為傳統傳承了下來。一方面,魏博牙兵們家傳軍略、武勇過人,戰鬥力相當強悍,可另一方面,又驕狂不遜、不服軍令,常常以下克上。魏博人的眼中,沒有上官,沒有權威,有的只是自身的利益,至於節度使——那不過是一面旗幟而已。誰也不會真拿他當回事。
如果以李誠中的穿越者眼光來看,魏博鎮充斥著濃厚的軍事共和主義,這是一幫具有初步原始共和意識的民主者,或者準確的說,是一幫以武力維繫軍事共和的山頭主義者。
魏博牙兵們名垂大唐百五十年,各軍將世家們也享受了百五十年的安樂和榮華。這是大唐天下第一個成型的職業武人集團,發展到今日,他們甚至相當排外,想要從軍。首先考察資歷。不是魏博人?不收!家門不是將門?不收!父輩沒有軍籍?還是對不起,將門已經中斷,仍然不收!軍中盤根錯節,山頭林立。哪怕一個小小的牙兵,也很有可能來自百多年前某位大將的旁系。
這種特殊的傳承,造就了魏博牙軍固守、狹隘的特點。他們世居魏州城內,喪失了對外開拓的眼界和進取心。目光偏居一隅。無論魏博鎮曾經下轄過多少州縣,他們也不願意踏出魏州半步。也因為這些特點,魏博牙軍們在守土之時勇冠絕倫。但在攻伐外鎮時,卻戰意消沉。
但是不管怎麼說,一個團體裡面,總有幾個鶴立雞群者,皇甫峻、程公信和李公牷就位列其中。作為魏博牙兵的高階將領,他們的眼光要比普通軍士高出一籌。尤其是皇甫峻,放眼亂世,他渴望魏博牙兵能夠走出魏博,成就赫赫功名於當世。他們三個人同樣有一個願望與李誠中不謀而合,那就是“河北人治河北”。
程公信證實了皇甫峻的判斷——盧龍虛弱,但是他又頭疼不已。
程公信是魏博牙軍中的一個大軍頭,所部來自五花八門的各種關係,包括出五服、不出五服的親戚,故上官的子侄,親朋好友的舉薦,林林總總,不一而同。唯一相同的一點,就是這些人都和他有這樣那樣的關係。從上到下,少部分人極其相熟,大部分人叫得出名字,幾乎所有人都看上去面善……
似乎是很典型的為將之長——知兵,但實際上程公信有苦自知。“知兵”知到了這個程度,也是為將者的悲哀。
“老叔,東光空虛,已是既定事實,某已遣劉二郎前往弓高、胡蘇查驗,一旦那邊傳回來好訊息,咱們這邊卻沒有做好準備,豈不是貽誤軍機麼?”程公信忍著氣,和顏悅色的向一個六十出頭的老軍解釋。
老軍鬍子一把,但自小打熬的筋骨,如今已然六十出頭,卻仍舊騎得馬、開得弓,一頓可下半斤肉,軍中號稱“程廉頗”。老軍微閉雙眼,只是不語,程公信催得緊了,才緩緩道:“非是老夫畏戰,這兩年河北爭鋒,滄州已經打成了白地,大軍過去,什麼也得不了,等迴轉之後,不是白費力是什麼?”
程公通道:“老叔,衙內早就說了,這次出兵,咱們不是搶掠,是佔地。”
老軍吭吭哧哧了半晌,方道:“皇甫峻想要佔地,軍內很多人都不同意,當年韓節度也跟皇甫峻所思相同,說是要打出魏博,爭雄天下,結果呢?大軍在河陽慘敗,樂家趁機而起,奪了他的節度使之位,韓節度也客死異鄉。老叔當年就從徵河陽,其情其狀至今如在眼前,那個慘啊……”
十八年前,時任節度使韓簡率魏博軍征伐河陽,結果軍士們無心作戰,導致河陽慘敗,韓簡算是引起了魏博牙軍們的怒火,魏博軍將們立刻將之拋棄,在魏州發動兵變,擁立樂彥禎為帥,韓簡也被魏博牙兵所殺。
一聽老軍引用舊事,程公信嘆了口氣,努力勸解:“老叔,時移勢易,如今不同了……”
老軍連連擺手:“不要講這些大道理了,老頭子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