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個時候的藩鎮已經不比宣宗朝的藩鎮了,歷經懿宗、僖宗兩位荒唐天子,又經逢黃巢亂兵,朝廷的威嚴早已丟失殆盡,各地藩鎮對朝廷的敕令早已不屑一顧,於是,想做一番事業的張居翰處境艱難。
張居翰在盧龍軍任監軍使十多年間,先後經歷了李可舉、李全忠、李匡威、李匡籌、劉仁恭等五位節度使當政,遭遇李全忠叛亂、李匡籌叛亂、劉仁恭叛亂三次盧龍高層的兵變更迭,早已學會了明哲保身的縮頭鳥處世方法,如其他各鎮監軍們一樣,戰戰兢兢的生活在各大藩帥的陰影之下,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
尤其到了劉仁恭為帥的這幾年,事這位大頭軍出身的大帥更加謹慎恭敬,張居翰終於算是得到了這位節帥的認可,不用再為小命發愁。當天子日益窘迫的時候,他甚至得到了劉仁恭“強行留任”的庇護,得以遠離長安那個權力鬥爭的漩渦。
當然,能夠得到劉仁恭的認可,全賴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候甚至兩眼全閉的處政方式,他謹守兩個凡是,即凡是劉仁恭不讓他知道的,他裝作不知道,凡是劉仁恭想讓他知道的,他一定說“好”。比如去年南征魏博之際,大帥劉仁恭暫時性的遺忘了他,他也同時遺忘了自己的監軍使命,沒有向朝廷發出一個字的文告,又比如這次抵禦宣武軍的進犯,今天在面對大帥“向朝廷發文,申求大義”的要求時,他滿口應“好”。
張居翰回到監軍使院,用罷餐飯,來到書房,略略思忖之後,提筆開始寫奏摺。
張居翰知道這封奏摺是沒有任何效果的,奏摺發到長安後,就算天子想管,朝廷也完全不可能有那個實力去過問,更何況天子境況窘迫,朝政幾乎停頓,樞密使宋道弼等中官和宰相崔胤為首的朝官正在激烈爭權,可以預計的是,這封奏疏上去之後必將塵封而無人過問。
但在張居翰心裡,這份奏疏是寫給劉仁恭看的,是以他的用語和詞句都要符合劉大帥的想法,既要怒斥宣武軍無故北犯、趁人之危的不義,又要宣揚盧龍軍不懼入寇、堅決抵抗的決心,著實花了一番心血。寫罷之後,張居翰又仔細看了一遍,提筆圈改了幾處不妥的文句,重新謄抄,蓋上監軍使大印。
張居翰召來養子張茂安,道:“你去跑一趟,將這份奏疏遞交節度府,請大帥過目。”
張茂安接了奏疏,正要轉身,就聽張居翰問:“怎麼一頭大汗?快去洗洗,這番樣子如何見人?”
張茂安笑道:“是,兒子適才正與平州軍李宣節請教戰陣殺伐的招數,大人見召,兒子來不及梳洗,便過來了。”
張居翰怒道:“說過你多少次,少與幽州的軍將來往,過往甚密即是取死之道,你何故聽不進去?你喜好武藝,便去尋一些遊俠兒學學招法也未嘗不可,怎麼又和軍將牽扯?”
張茂安委屈道:“兒子不是刻意去巴結的,昨夜去教坊喝酒,無意間認識的李宣節。”便將昨夜的事情一一說了。
張居翰更怒:“又耍你的江湖義氣,這也是你管得的?你這性子若是不改,將來遲早吃大虧!”
見張茂安唯唯諾諾答應著,似乎並未放在心上,便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咱們客居幽州,雖是朝廷監軍,卻早已沒了往日的風光,便如案板上的魚肉,人家隨時可以下刀子,這個道理你還不明白?雖說只是個潑皮,但人家背後是什麼來頭你知道麼?就算今日無事,將來呢?說不準下次就會招惹到誰。”
張茂安當然知道潑皮張九生的來頭,但並不覺得衙內會為了這種事情來監軍院問罪,但既然父親生氣,他也只得低頭認錯。張居翰斥責了一番,這才道:“咱家知道你想去軍伍中歷練廝殺,但如今不同往日了,不要再起這個念頭,若是節度府知道了,說不定就是一場禍事。”
張茂安張了張嘴,猶豫片刻道:“大人就不能想想辦法?兒子不要監軍的名義,從小卒做起也可。”…;
張居翰氣急反笑,道:“你從小卒做起?哪個軍將願意要咱們這種人?”
張茂安道:“李宣節願意要,適才他答允了,兒子正想找機會和大人說……他說無論是入軍中廝殺還是去監軍,他都歡迎……”
張居翰一愣:“哪個李宣節?”
“便是收復柳城的平州軍李宣節。”張茂安小聲道。
張居翰是聽說過李誠中的,也知道這個平州軍的宣節校尉在關外取得的戰績,聽兒子張茂安說的是這個人,頓時心中一動,開始打起了算盤。對自己收養的這個兒子,張居翰是十分關心的。閹人無法生育,繼承香火的希望都在養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