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是行商,自然對官府治策極為關心,若是一直渾渾噩噩,這營生是沒法做的,郭老多慮了。”
郭長順搖頭:“程商休要隱瞞,老朽這感覺錯不了。而且程商隨行的兩個護衛也與他人不同,行走之間一板一眼,非軍中精銳之士不能如此。老朽當年也是從過軍的,自問這點眼力界還是有的。”
謊話被當場拆穿,程奢未免有點不好意思,尷尬著笑了兩聲,解釋道:“郭老好眼力,呵呵。實不相瞞,某是營州長史府人事科副科長,此來松嶺,是想了解當地民生民情。只是柳城初定,官府不欲驚擾百姓,是故便隱瞞了身份。不過郭老放心,適才答允郭老的買賣,某定不會食言。”說罷,取出長史府所授印信公文給郭長順看。
郭長順也搞不清楚程奢的官階品級,但既然對方是官府的人,便忙起身,招呼三個兒子重新見了禮。確認了程奢的身份之後,郭長順便愈發恭敬了些,道:“該當叫您程科長罷?不知老朽這麼稱呼是否妥當?……程科長此來,是為了解民情的?官府想要將這裡納入治下麼?”
程奢道:“李將軍解民於倒懸,希望能給營州帶來長治久安,保營州一方太平,將百姓納入治下,也是題中應有之義,還望郭老能予支援。”
郭長順道:“老朽適才便說過,若是能夠納入官府治下,按照官府釐定的農策繳稅,這也是咱百姓的本分,何況從祖上起,咱就是漢人,是大唐的子民,朝廷能夠回來,老朽也是十分願意的。只是如今咱們這片都在羊山寨的管轄之下,老朽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郭長順身邊一個青年忽然插話:“官府要是真能將羊山寨平了,咱老郭家必定響應官府徵召,出錢出糧出人都沒說的!”
郭長順喝道:“七郎休得胡言亂語,程科長在這裡,這等大事,哪兒有你說話的份!在旁邊老實聽著就是!”他生有七個兒子,只活了二郎、五郎和七郎三個,插話的青年便是他的老么郭七郎。被他一喝,郭七郎便不敢再說,低頭生著悶氣。
程奢道:“該如何做,某回去後自會稟告李將軍和馮長史,此刻便想聽聽這裡的情況。不知郭老能否給某仔細講講?”
郭長順畢竟歲數有些大,如今族中很多事情都交給郭二郎料理,是以便由郭二郎講給程奢聽,程奢吩咐兩位賬房先生筆墨記錄。
郭二郎年約四十,與程奢彷彿,但顯得比他要蒼老許多,深深的皺紋已經佈滿了額頭。他的話也不多,卻很實在,數目報得也很精確,短暫接觸後,程奢便知道此人是個理事的好手。
郭家共有丁口三百四十六,男丁二百一十,其中青壯九十有六。山裡山外耕田一千畝掛零,山裡河谷邊的上田七百三十畝,畝收糧一石三,其餘為山外下田,因缺乏看管,畝產不到一石。除了耕田外,郭家還兼營畜牧,在山外放養牛羊,並時常從河裡捕獲鮮魚。這樣的生活若是無人干涉,那可就太滋潤不過了,可惜有個羊山寨,郭家的日子便不好過了。…;
按照郭二郎的描述,郭家每年糧食收穫之季,都要按照對半的比例將所得糧食繳納到羊山寨,此外,羊山寨每月都要派人來收取一些牲畜和魚貨。遇到羊山寨與外敵爭鬥時,郭家還會收到加派的要求,有時加派的甚至是人力。郭家三郎就是被徵去羊山寨服役的時候戰死的。郭二郎還專門提到,羊山寨經常欺男霸女,為此禍害了不少人家,郭五郎訂下的親事就是被這麼禍害掉的。
程奢看了看一旁默不作聲的郭五郎,只見他緊咬嘴唇,額上青筋暴起,拳頭緊握,隱隱顫抖。郭二郎說到這裡時,郭長順伸過手去握住了自家五郎的手,長長嘆了口氣。
只聽郭二郎道:“剛才七郎在程科長面前失了禮數,那是因為郭家與羊山寨有大仇,七郎說得沒錯,若是官府真能主持公道,郭家必然竭盡全力報效官府,若是不能的話,今日便當某說了個笑話,程科長切莫傳揚出去。”
程奢道:“二郎放心,某即身為官府差員,自當秉公上報此事。卻不知那個羊山寨是什麼來頭,什麼人住在那裡,他們是什麼行止,為何大夥兒都乖乖聽命?”
郭二郎道:“羊山寨原本居住的是劉家,自從朝廷退出營州之後,有些遊兵潰勇敗逃至松嶺,被一個叫鄭則的人聚攏了。聽說鄭則以前也是營州都督府的軍官,武藝十分嫻熟,軍中威望素著,他將潰兵收攏後,看中了羊山寨的地勢,便住在了那裡。沒過多久,老劉家被屠戮乾淨,那個鄭則說劉家通胡,要出賣朝廷。其實究竟如何,咱心裡都明白。姓鄭的佔據了羊山寨後,以抵禦胡人入寇為名,徵收各村各戶的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