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耳一直緊握著她的手,嬤嬤也坐在床邊關切地望著她。
李慕兒為還有人能陪著她生產而感到滿足,卻也不由自主地仍然掛念著朱祐樘。
如果他知道,她在為他生孩子……
不知道能否衝個喜,讓他的病好起來?
李慕兒這樣想著,不禁苦笑了一聲,這孩子竟這般不爭氣。
差一點,就差一點,也許她就能想法子進宮,也許孩子就能在父親的陪伴下出世。
祐樘,難道我們註定錯過?
李慕兒心裡默唸,陣痛卻毫無預兆地來臨。
她只是輕輕皺了皺眉,喉間幾不可聞地哼哼了一聲。
嬤嬤還是敏銳地聽到了,輕撫著她的肚子道:“開始痛了?放鬆點,保持體力。”
李慕兒點點頭嗯了一聲,不過一句話的工夫,果然又不痛了。
嬤嬤似乎也很緊張,又把手撫上她的臉,道:“乖,有嬤嬤在呢。”
銀耳也捏了捏她的手指,附和道:“姐姐,銀耳也在。”
李慕兒眼眶有些發酸。
她曾在夜深人靜時感受著胎動幻想過無數次生產時的場景,可還是沒想到當這一刻真正來臨之際,自己居然能如此冷靜。
不得不冷靜。
墨恩還沒有來。
她果真須得自求多福。
腹部一陣一陣痛楚慢慢襲來,李慕兒強忍著,不願花費力氣在無謂的呼喊上。
可陣痛的間隔一點點縮短,持續的時間越來越長,李慕兒終於忍不住低吟出了聲。
銀耳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用力捏緊又鬆開,捏緊又鬆開,不爭氣地吸了吸鼻子。惹得李慕兒抬起蒼白到駭人的臉來,衝她勉強扯了扯嘴角,低聲道:“傻銀耳,不許哭。給姐姐唱歌。”
“好。”銀耳拼命抑制對她的心疼,吟吟而唱,“心上人送奴一把扇,一面是水一面是山。畫的山層層疊疊真好看,畫的水曲曲彎彎流不斷。山靠水來水靠山。山要離別,除非山崩水流斷……”
我的心上人啊,是個謙謙君子。他風度翩翩,溫文儒雅……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一波波的痛意開始加劇,李慕兒感覺到自己整個人像要被撕裂一般,汗水從渾身上下每個毛孔冒出來,下唇已被咬得失了知覺,終於再忍受不住,嘶啞地大叫了一聲。
“啊……”
☆、第一三四章:眾生皆苦
一彎新月劃過精緻的角樓,高牆內灑著一片朦朧昏黃的光,紫禁城無論何時都顯得如此神秘而安靜。
遠遠望去,那一座深紅的乾清宮宮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樣,分明奢靡耀眼,卻藏著無盡的薄涼。
東暖閣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黑中泛紫的顏色,古樸深邃,渾身散發著幽雅的光澤。
而此刻在上面躺著的男人,卻是懨懨的不見一絲光彩,臉上只剩病態的蒼白。他雙眼緊緊閉著,卻似乎睡得並不安穩,嘴唇時而蠕動著不知說了什麼字眼。
床邊還立著幾人,個個面色凝重,一副無可奈何無計可施的模樣。
其中一人端著見底的藥碗,嘆了口氣悄悄地退了下去,自然是何文鼎。
而另兩位,則是當日助李慕兒離開皇宮的始作俑者:興王和蕭敬。
“這樣下去可不行,”說話的是興王,“皇兄他這分明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哎,”蕭敬輕嘆了聲,“也許只是舊疾發作。每年這個時候天氣入了寒,皇上便會犯病。老臣還記得去年正逢女學士在外頭養傷,皇上也病了,卻不讓告訴她。”
興王聽他提起女學士三個字,不禁想起往日的諸多事情來,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道:“往年哪有此般嚴重過?這回都輟朝數日了。我若不是親眼見著,也不敢相信皇兄病成這樣。剛才聽何文鼎說,皇兄時常借酒消愁,還出去醉仙樓尋酒喝。別人不知道,我卻是明白的,皇兄必然是放不下瑩中姐姐,心中苦悶才會如此。”
這時何文鼎又從外頭回轉,拱手對興王道:“王爺請冷靜一下,皇上白日裡本是好了些,可天一暗又燒了起來,說著胡話喚女學士的名字,這會兒好不容易服了安神的湯藥睡著,王爺莫再吵醒了去。”
興王並未動氣,點了點頭對蕭敬說道:“我們出去說話。”
正待轉身,床上朱祐樘輕微的聲音傳來:“瑩中……瑩中……對不起……不要走……”
興王和蕭敬對視一眼,齊齊蹙眉搖了搖頭,朝外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