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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按照洪武帝頒發的規定,除了喜慶節日以外,平民百姓平時不得穿綢、戴純金純銀的首飾。不過張老闆穿的藍布直裰是上好的松江三梭棉布裁成,價格比普通綢緞還高。

頭髮盤起,戴著如今最時興的黑色網巾,網巾是洪武帝親自推行的,有一統天下的意思,無論高低貴賤皆可裹之。

這個網巾拯救了無數包括張老闆這樣的禿頭男子,就是中間禿得寸草不生了,在頭頂上墊上假髮,把網巾織的密一些,誰都瞧不出來。

會館戲臺上演著《琵琶記》,唱的是高亢激昂的弋陽腔。扮演書生蔡伯喈的伶人唱道:“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張老闆聽得微微蹙眉,姚妙儀心領神會,“咱們蘇州人習慣聽柔美的崑山調,不過當今聖上行伍出身,喜歡聽激越高調弋陽腔,上行下效嘛,所以南京盛行弋陽腔,崑山調的班子難以立足啊。”

元末明初有四大唱腔,分別是崑山調、海鹽腔、餘姚腔和弋陽腔。

一聽這句話,張老闆頓時如同找到了知音一般,態度也不那麼端著了,“你的很是,我們蘇州人聽慣了崑山調,對弋陽腔欣賞不來,就像吃慣了清淡的茶湯泡飯,就咽不下去油膩的羊肉泡饃一樣。”

張老闆一嘆,“可是皇上喜歡弋陽腔,官員們要看皇上的眼色,咱們老百姓呢,要順從官員的喜好,連蘇州會館都要唱弋陽腔迎合他人,唉,想好好聽一曲崑山調,倒要回蘇州老家了。”

姚妙儀連連搖頭,“張老闆好幾年沒回去了吧,如今連蘇州城也盛行弋陽腔了,崑山調戲班子要麼該唱弋陽腔,被擠到鄉野之地勉強餬口。”

張老闆一陣唏噓,和姚妙儀回憶蘇州城的崑曲戲班,頗有些“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的味道,慢慢拉近了關係,姚妙儀說道:“……古往今來皆是如此,楚王好細腰,群臣每日只吃一頓飯,吸一口氣才繫上腰帶,餓得扶牆而行——”

“噓!”張老闆慌忙左顧右盼,低聲道:“莫談國事,莫議皇上啊,小心隔牆有耳,被親軍都尉府的探子聽見了,那就——”

張老闆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姚妙儀心中卻想的是捉拿明教密黨的主要組織就是直接受洪武帝管轄的親軍都尉府,“都尉府真的那麼厲害?連我們這種平民老百姓身邊都布著他們的密探?”

張老闆壓低聲調說道:“我有個同行賄賂內務府的官員,就是一百兩銀子而已,恰好皇上命親軍都尉府查內務府貪腐案,同行下了大獄,受賄官員直接被剝了皮!據說這個案子是同行的小妾無意間說出的,被密探得知了,順藤摸瓜一窩端。如今內務府好幾張人皮還掛在城隍廟示眾呢,你說可怕不可怕?”

城隍廟懸掛貪腐官員人皮,而且做了防腐處理,裡面填充著稻草,很是可怖,已經成為城隍廟一景,提醒官員們保持廉潔。

姚妙儀故作驚嚇,便不再談這個話題了,她將自己寫的招工告示遞給張老闆,“好幾天都沒有人應徵,還請您多多指教。”

不談國事就好,張老闆擦了一把冷汗,接過告示細看,“是工錢出了問題,你是按照蘇州的行價來的吧,給的太低了。南京是天子腳下嘛,人力和物力都是貴的,若想招到滿意的人選,起碼要將工錢加倍才行。”

姚妙儀其實知道是工錢出了問題,不過她這次拜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多謝張老闆指點迷津。張老闆在南京混得風生水起,是我們這些老鄉的楷模啊,聽說您的月容樓衣裳做的極好,許多高官的女眷都請你們家師傅進府量體裁衣,應天府尹的夫人,還有吏部一位姓周的官員,叫做什麼——”

姚妙儀拖長音調,做苦想狀。

張老闆尤為得意的說道:“是吏部的右侍郎周奎周大人,周大人閨女的嫁妝,還有他的官袍都是我們月容樓繡的。”

姚妙儀崇拜的看著張老闆,“哇,這麼大的京官,家裡一定很氣派吧,連著周夫人這種誥命夫人是不是生的和我們普通百姓不同?”

張老闆笑道:“唉,其實也就那樣,官員家的花園,真不如咱們蘇州園林好看。”

姚妙儀玩笑道:“我不信,張老闆故意哄我吧。”

張老闆說道:“過幾天我們月容樓的師傅要進周府給周家人裁秋天的衣裳,你扮作繡娘進去瞧一瞧,就知道我沒騙你了。”

姚妙儀達到了目的,找了絕佳的機會進周府查探。

當年周奎為何要趙天德刺殺母親,他背後主使到底是父親徐達,還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