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靜瞳孔一縮,霍然抬頭,急急道:“不可!”
皇帝唇角噙了一絲笑意,“為何不可?”
成靜單膝跪地,抬手沉聲道:“臣德不配位,不可擔任大司馬之職,驃騎將軍和大都督早已是抬舉了臣,臣又如何還能與大將軍平起平坐?大將軍歷經兩朝元老,論才能閱歷,遠遠勝過臣。”
皇帝卻笑,“你之才能,天下有目共睹,更何況大將軍是你岳父,你與他共事,自然能和平共處。”他拂袖道:“就這樣罷,不必再議。”
成靜心底一沉,手指一縮,指節沉沉作響。
他欲韜光養晦,不欲過多加入這天下紛爭,可如今這情勢,卻是要將逼上斷頭來了。
他低聲道:“臣多謝陛下,若無要事,臣便告退了。”說著便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滿面溫淡笑容霎時冰冷到了極點。
成靜快步退出,便令子韶向宋勻傳達訊息,令他早些準備約束手下將士,不得落人把柄,並提前留有後手。
此外,還需將他手中勢力一一重新部署。
顯而易見,皇帝是盯上他了。
不,甚至不止是皇帝。
皇帝今日會對他這麼做,肯定不是臨時起意,看來他不在洛陽的時候,洛陽落於某些人的監視之下,已經做了許多事情了。
成靜坐在馬車裡,冷笑不已。
皇帝令他失望了。
更令他失望的,是這世族傾軋的局面,他們依舊不給他絲毫喘息之機。
把他拿出來,與謝定之分庭抗禮,無異於要讓他直面世族的所有威脅。
他的這位陛下,再也不是當初東宮心思純淨的少年了。
成靜閉上眼。
抵達謝府後,成靜命人通傳,打算將謝映棠帶回去,可須臾之後,卻是謝映舒慢慢走了出來,輕笑道:“你來晚了,母親已經留棠兒在公主府陪她了。”
成靜神色淡淡的,“是麼。”
“許久不見,定初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變?”謝映舒笑著,慢慢走到他跟前,四目相對,這對昔日的好友此刻卻只有冷淡疏離,謝映舒唇邊掛著似笑非笑的笑意,悠然道:“陛下此刻,想必已經加封你為大司馬了罷?”
成靜眯了眯眼。
謝映舒對他不算友善的目光絲毫不介意,只是微微一笑,自顧自地道:“很遺憾,你不在之時,整個洛陽都快落入我手中了。陛下久居深宮,哪裡能管到我呢?我自然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給他看什麼,他便能知道什麼。”
他此刻分明是笑著的,臉色卻透出出一股陰鬱殺意出來,與從前光風霽月的謝三郎截然不同。
當初的他,雅緻、清冷、矜貴,而如今的他,狠厲、陰沉、心有城府。
成靜眸色微暗,意味不明道:“三郎對殺我,是勢在必得了?”
謝映舒低笑道:“殺你?誰叫你如此不安分呢,你若稍微蠢笨一些,稍微軟弱一些,我念及舊情,也許還會放你一馬,可你偏偏要做我的攔路石。”
成靜卻倏然一笑,“攔路石?那麼,三郎,我現在攔你什麼路了?你想做什麼?”
他語氣帶了一絲笑意,話裡意味深長。
謝映舒臉色霎時冷冽下來。
他盯著成靜良久,才意味不明地一笑,“你是個聰明人,我與你說話,用不著拐彎抹角,不若定初猜猜,你接下來會面對什麼事情?”
成靜卻不願再與他周旋,只收了笑意,冷冷道:“無論我面對什麼,可棠兒是你妹妹。”
“她自然不會出事,只是你就說不定了。”謝映舒拂袖而去。
元昆四年七月二十三,上擢大都督成靜為大司空,位列三公,位高權重,與大將軍謝定之共掌軍政大權。
滿朝譁然,奈何謝族不發聲,陛下並不收回成命。
隨後,朝中士族出身的文官日漸對成靜不滿,屢屢上疏彈劾,論其履歷尚低,又說其失蹤數月耽擱戰機,更有甚者,說成靜不過是運氣好才立功,總之什麼原因都搬了出來,只是為了針對他。
意料之中,成靜不動聲色,任憑外面掀起驚濤駭浪。
隨即,八月初九,謝映舒上奏彈劾成靜,言其暗中攬權,結黨謀私,居心叵測,作戰期間更與柯察爾暗中聯絡,通敵賣國,令人髮指。
所呈上的證據,俱是早已備好的。
將事實加以改變捏造,再令人做偽證,只要皇帝點頭,無論事情是否真實,俱可下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