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她側目,眼神急速從他臉上掃過,很快收回來,覆信步往窗前走,伸手將窗屜子一把推開,唇角含笑朗聲道:“風和日麗鳥語花香,這樣的好天氣,我怎麼會不高興?”
他沉著一張臉打望她,日光是柔和的,輕紗似的籠在她頭頂,烏黑濃密的發幾乎能反光,無比地璀璨奪目。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她的樣子,破廟裡髒兮兮的小乞丐,瘦弱得能被風吹起來,咬著下唇望他,晶亮的一雙眼,寫滿對生的渴望與倔強,濃烈到能照亮整個寒夜。
這才發現當年的孩子長大了,長成了一個美豔精緻的女人,一顰一笑都有萬種風情。歲月在流逝,她改變的是年紀與容貌,然而烙進骨血的東西還在,能在五年暗無天日的廝殺中存活下來,她極其善於偽裝,頑強同堅毅都無與倫比。
謝景臣一哂,幾步朝她走過去,拿指尖挑起她的下頷,寒聲道:“你是在我府上養大的人,這一身本事有哪樣不是我教的。裝模作樣這套把戲,拿去唬別人還行,別在關公面前耍大刀。”
這話有些譏諷的意味,她聽了大覺反感,想也不想便伸手一揮,將他的手拂了開,衝口而出道:“大人的行徑真教人費解,你究竟想做什麼?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到底有什麼用意?”
她也是被逼急了,招惹這樣露骨的詞居然張口就來。謝景臣皺眉,原以為自己暗示明示了多次,即便木頭也該開竅了。他有些懊惱,這丫頭平日裡看著聰慧,遇上感情的事居然連木頭都不如!
他過來拉她的手,卻被她毫不留情地避開了,退開幾步遠淡淡望過來,一副倔強的口吻:“有什麼話大人直說便是,我在這兒也聽得見!”
謝景臣面露薄慍,凜眸朝她覷一眼,“如今愈發出息了,敢這麼明目張膽忤逆我,以為我不敢拿你怎麼樣麼?”
她覺得可笑,天底下有什麼事是他不敢的?譬如對皇后下癲蠱,譬如假扮司禮監掌印,譬如在皇帝女兒的閨房裡輕薄帝姬!她看不透他的心思,這樣曖昧撥撩,究竟圖個什麼?閒著沒事兒就拿她來逗樂,高興了拿你當個人看,不高興了便叫你生不如死!
心頭忽然無比地難受,也不知這難受從何而來,鼻頭髮酸,她破天荒居然想流淚。然而哭哭啼啼終歸不是她的本性,因咬緊牙關將淚意吞回去,抬眼看他道:“我早便說過,自己的這條命是大人給的,大人要如何處置發落都行。只是我太愚鈍,看不透大人的高深用意,只是這種種行徑,很容易讓人誤會你喜歡我!”
話音落地,一室俱寂,只聽得見玉漏滴答的脆響。
謝景臣那方陷入沉默,半晌沒再言聲,倒令阿九陷入了無比尷尬的境地。人在生氣的時候腦子就是擺設,什麼話都能不經頭腦地蹦出來,她有些後悔,自己都說了些什麼有的沒的,怎麼會直勾勾地說他喜歡她呢?他一定覺得荒謬絕倫又可笑吧!
她口裡支吾了一陣兒,再說話時氣焰明顯弱下來,囁嚅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誤會也是別人誤會,比方說金玉……我其實並沒有對大人存任何非分之想。”
不存非分之想?他微挑了眉,面上神色喜怒莫辨,只緩聲道:“你果真意志堅定,坐懷不亂。”
這話還真是怎麼聽怎麼彆扭,坐懷不亂?堂堂一個滿腹經綸的丞相,他這用的都是些什麼詞!然而這會兒不是糾結這些細枝末節的時候,她撐了撐額,旋身在圈椅裡坐下來,雙手無意識地絞著衣襬,口裡說:“其實我隱約也能猜到,大人對我這樣,十有八|九是我體內金蠍蠱在作祟……”
“不是。”他打斷她,清漠的嗓音從頭頂上方傳過來,輕飄飄鑽進人耳朵裡,“阿九,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金玉說的沒錯,我真的喜歡你呢?”
然而她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面色沉靜下來,“我並不會這樣以為。”
他立在原處端詳她面色,眉頭越擰越緊,“為什麼?”
為什麼?她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抬起頭來古怪地覷他,忽然道:“金蠍蠱於大人而言至關重要吧。你是個心思縝密的人,既然如此,又怎麼會將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
這是理性的推斷,有理有據順理成章,他在那一刻居然有些無言以對。人生在世最怕的便是兩難,進退維谷,那是逼人做出個抉擇來,非得在兩樣東西之間丟棄一樣。她說的半點錯都沒有,可是事實就是如此,真的假不了,他的確將自己陷入了一個困局當中。
阿九起先還是平靜的樣子,可他半晌不開腔,彷彿坐實了她的論斷,便開始感到沮喪。果然麼,說什麼喜歡,全是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