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視起自己面前的人。
兩父子互相對視,小心地猜測對方的心思。
顧澤列求敗認錯,向他乞憐。
顧登恆扯起嘴角; 露出苦笑。
每次自己做好決定,以為能狠下心,強硬起手段,叫顧澤列長長教訓,到了最後,看見他,都會忍不住開始動搖。
哪怕知道是假的,可還是想信。
自欺欺人多簡單吶。也叫人舒服。他是皇帝,有什麼不能做的?
顧登恆仔細想想為什麼,大抵是每次顧澤列都能抓到他的痛處。
他可以對你孝順,對你甜言蜜語,對你說盡所有你想聽的話,迷惑心智,要你忘乎所以。也可以直戳你的秘密,勾起你的同情,叫你無法反駁。
他多聰明?窺覷得一清二楚,連自己都要輸了。
顧登恆時常想,何至於此?
何至於此。卻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正因為他是皇帝,所以他有許多事情就是不能做。
他往日的縱容,未能將他拉回正途,終於,報應來了。
如果顧澤列不玩所謂的以死相逼,或許他還不能如此清楚地認識到,有些事情,已經是無可挽回。
現在,他心中僅餘下無盡失望。
“你不愧是我的兒子。”顧登恆說,“還好朕這皇位得來容易,大哥不欲與我爭搶。你算計朕的功夫,要是能去謀算天下,這皇位朕給你也不算什麼。可你如今的德行,你滿嘴的謊言,你口口聲聲之詞,朕問你,你拿什麼和你大哥比?”
顧澤列猛一抬頭,聽到後半段的時候,原本悲慼的表情變得復有攻擊性。目光狠狠刺向床上老人。
“哈哈哈……兒子?這個身份,我沒有享受過。您今日說了,我就告訴您。”顧澤列指著心口問,“從小到大,您何曾認識到自己偏心?”
顧澤列說:“您年輕時,為人嚴肅,不容辯駁。我等在您身邊凡事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犯錯。可您偏偏討厭怯懦。我等又要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只有大哥,無論他做什麼,您都要稱讚兩句。他可以自由自在毫無拘束,我們卻要處心積慮地討好你。”
顧登恆皺眉。
“您是真心關愛我們嗎?怕不是吧?”顧澤列咧開嘴角猙獰笑道,“試問您幾個兒子,有誰與您關係親切?沒有。為什麼?您以為都是我們涼薄?是您自己的啊。除卻大哥,你何曾有第二個兒子?您對我的寵愛,是施捨。您這父親的身份,也是施捨。”
顧澤列喊道:“你心中只有大哥沒有我,從小就沒有!您從來沒拿我當過兒子!你沒有!大哥死了你才能將目光稍稍轉給我,可我是我,我顧澤列,從不是為了比別人差才生到這世上的!你看清楚,我也不比你兒子差!”
顧登恆閉上眼睛。
腳步聲響起,侍衛從外面靠近。
顧登恆道:“將漢王革除所有職務,押入御史臺。責命大理寺與刑部,及御史臺,共同審理案件。務必將漢王所做之事查個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內侍彎著腰怔住,待顧登恆抬眼陰霾掃向他,才匆忙回道:“是!”
顧澤列抿著唇角,倔強地看著他。聽他說完,似是真的放棄了。
顧登恆說:“我總以為你長大了,你也的確長大了。是朕的錯,朕一直覺得你還是個孩子。朕自以為了解你,錯了。人是會變的,只我一人沒有意識到。”
“直到現在,朕都根本分不清楚,哪句話是你的真話,哪句話又是你的權術。”顧登恆說,“既然如此,看事實吧。”
顧澤列被侍衛壓住,帶出寢宮。
內侍立在床側,看顧登恆瞬間蒼老下去的容顏,擔憂喊道:“陛下?”
顧登恆側身躺到床上,嘆道說:“朕累了。誰來也不見。你去告訴御史公,秉公辦案。”
內侍上前,將被角壓實,才轉身離開。
上郡。
林行遠一路奔波,到了原先紮營的地方。與駐守的將士詢問,才得知林霽已經不在此處,帶著一隊士兵到別處去了。
他心中鬱悶,又輾轉過來找人。等終於找到地方,時間早已耽擱不少。
“有人在嗎?”林行遠牽著馬到軍營口,笑著往裡喊道:“速速出來迎接!”
門口的兩名士兵攔住他的去路,問道:“你是何人?”
“我是誰?”林行遠將馬鞭甩到士兵的手裡,笑道:“我是你們少將軍!”
二人面面相覷:“少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