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加佳的心思卻不在這些小節上,簡單擦拭過的手臉殘留著冬雨的冷意,她捧著茶盞接連抿了幾口,蒙著茶水熱氣的雙眼直直看向上首。
陸念稚旁若無人,檢視賬目的動作帶出沙沙翻頁聲,她很想問問他,是不是因為杜振熙當堂下他的臉,所以被他拘在家中,連名下生意年尾關賬這樣的大事,也暫時被他捏在了手裡。
更想問問他,能不能幫她順利嫁進杜府,她的嫁妝少不了唐家產業,她也會盡妻子責任規勸杜振熙,反過來幫他坐穩家主之位。
看似雙贏的交易,卻經不過他問一聲“為什麼”。
她無法找上杜振熙說出所有事,對著陸念稚同樣無法吐露半句緣由。
她就像被蠶繭束縛,掙脫不開也破解不了。
此刻冷靜下來,唐加佳才亮起來的臉色又黯淡下去,能說出口的不過是,“七少可好?”
陸念稚抬眼,看了眼唐加佳笑道,“勞唐七小姐掛心,小七很好。”
唐加佳顧不上女兒家的矜持,坐直身子追問道,“聽說七少自那日公堂代辯後就足不出戶?我聽哥哥說瓷窯的事已經了結了,不過是尋常事故,那些死傷家屬領著撫卹銀子辦完喪事就離開了。七少不曾再過問,眼下連名下鋪子也不親自出面巡視,不知道是個什麼緣故?”
陸念稚不答,笑意從眼底深處一層層漾開來。
那天杜振熙一路睡回杜府,下車時打著瞌睡樣子呆呆的,還是他拿大氅將杜振熙裹著抱回霜曉榭的,大概是真的累了,杜振熙乖順得很,一沾上枕頭轉眼又睡得香甜,連洗漱用膳都耽擱了,他瞧得好笑,不想次日一早,就聽說杜振熙精神不好,桂開竹開忙著煎驅寒補氣的藥。
杜振熙的孃胎弱症雖祛了,但身子底總歸弱一些。
他沒嫌杜振熙嬌氣,江氏反倒唸了他一頓,怪他做戲歸做戲,何苦讓杜振熙跟著真熬足一夜。
大概是因為他在江氏那裡受了“氣”,杜振熙再見他時越發乖順,噓寒問暖的直如最聽話貼心的小貓咪。
彷彿是在補償他白被江氏數落一回。
足以證明他所想不錯,杜振熙是個遇弱則弱的。
那副又自責又羞愧,著意討好他安慰他的小模樣,真是……真是可愛極了。
陸念稚腦中想著杜振熙,眉角眼梢都是溫柔的笑意,眼裡看著唐加佳,自然不會仔細掰扯這些事,只簡短道,“杜府家事,就不勞唐七小姐掛心了。”
他慢半拍響起的聲音,令唐加佳越發肯定心中猜測,陸念稚定是藉著打壓杜振熙,想找回當堂被下的場子。
她又憂又愁又急,偏被陸念稚堵死話茬,只得另起話題,“現在家家忙著準備祭祖迎新年,這陣子我也沒機會去給杜老太太請安,不知道杜老太太身子可好,精神可好?”
是自家有鬼,想試探杜府對兩家親事的態度有沒有變吧?
現在還是需要粉飾太平的時候,陸念稚心下了然,無意陪唐加佳耍花腔,答得即乾脆又直接,“唐七小姐關心的是老太太,還是其他事?你和小七的親事,不該來問我,上頭自有老太太做主。”
陸念稚聽懂她的言下之意,唐加佳不意外,接連被陸念稚噎了兩次,竟也生不出氣惱來。
她看著陸念稚含笑的眉眼,不由想起慶元堂初見杜振熙的那晚,一言一行都透著恰到好處的分寸,令她一見傾心。
一如此刻的陸念稚,這樣和善這樣溫柔。
當時她就覺得,杜振熙和陸念稚很像,不是形似而是神似,氣質如出一撤。
但自從那天對薄公堂後,外頭又隱隱開始傳杜府叔侄不和的話,陸念稚能打壓杜振熙,是不是也能做江氏的主?
當著她的面,陸念稚怎麼可能說江氏的不好?
最初請安大爺帶她去慶元堂那晚,為的就是刻意交好陸念稚,只是當時陸念稚冷言冷語叫她當眾碰壁,之後就看他不順眼,卻從沒真正厭惡過他。
兜兜轉轉,如今為了親事,她似乎也只有討好陸念稚一條路可走。
陸念稚是杜府的現任家主啊!
如果他願意討她這樣的侄媳,江氏和杜振熙有什麼理由反對?
她才不管祖母和哥哥的盤算,只要杜府能認定這門親事,她就是拼著和家裡鬧翻也要嫁過去!
唐加佳臉色再次大亮,忍不住朝前傾了傾身子,“說起來家裡遷居廣羊府十幾年,我還沒正經逛過家裡的鋪子。左右閒著無事,我來西市逛的時候如果您趕巧也在,我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