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沒有這樣說!”陽玄顥抬手按住額角,只覺得頭痛欲裂。
他本就一夜未眠,心中十分矛盾,這會兒再聽說事情脫離掌握,自然更為難受。
方允韶卻有些明白了,想了想,他轉身出了昭信殿,不多會兒又走了進來。這樣的失儀之舉,陽玄顥已沒有心情追究,只是困惑地說道:“方太傅?”
“陛下可知道歷代永寧王世子領的第一個職務是什麼?”方允韶苦笑著反問,卻沒有等陽玄顥回神回答便直接道:“禁軍大統領。與所有武職一樣,至少五年。因為世子冊封時大多年幼,一般都是虛領,但是,現任永寧王殿下卻不一樣,他冊封世子時已經冠禮,禁軍大統領是實領的職務!”
“你想說什麼?”陽玄顥隱約有些懂了。
“陛下,禁軍何等重要,你怎麼能認定永寧王殿下沒有做安排呢?畢竟,連臣都知道,殿下與太后娘娘的感情甚為敦厚。”方允韶不想打擊自己的學生,“臣也在禁軍中任過職,只以方才所見,臣可以肯定,至少太政宮與慈和宮是在太后娘娘的控制下。”
“你是說……”陽玄顥難掩驚慌,方允韶沒在說話,只是默默地點頭。
“陛下,臣不明白,您為什麼……”方允韶面對這種狀況只能苦笑。
“朕只是……”陽玄顥說了三個字便沒有再往下說。
他只是如何?
他只是想證明他是皇帝。
他只是想告訴母親,他不是他的木傀。
他只是想告訴朝臣,他是天下至尊,生死大權由他掌控。
他只是……
一位學者後來說順宗皇帝——“他成長的路太順利,母親、朝臣,幾乎為他安排好一切,我們甚至不能說他們不對,但是,就像每一個孩子一樣,在成人前,總有一段時間,他們想證明,長者是錯的。他們不需要父母、師長來為他們安排什麼,他們自己可以。因此,他反抗了,或者說,是抗議了,只是,因為他的特殊身份,他的行動也相當特殊。撇開更多的因素,宮諫之變只是一個孩子反抗家長的行動。”這個論調在學術上並沒有得到更多的肯定與更廣泛的認同,不過,也不得不承認,它並非全無道理。
陽玄顥的沉默讓殿內一片寂靜,正在這時,一名內官忽然稟報:“皇上,蘇大人派人求見。”
“讓他進來。”陽玄顥有些困惑。那名禁軍侍衛進殿後行禮如儀,隨後朗聲請示:“陛下,大統領請示陛下,查抄相府是否確要演練?”
“陛下!”方允韶跪下,“這種演練還是不要了吧!”
陽玄顥一直在揉著自己的眉心,方允韶見他不語,不由急了:“陛下,齊家與謝家都是世族,齊氏還是元勳世家,這種未經先行通告的演練,明天就會引來軒然大波,世族會認為您在挑戰世族最根本的制度!”
這是最後一根稻草。
陽玄顥擺手:“曲微,你給蘇恆安傳朕的口諭,所有演練到此為止!”
“擺駕慈和宮!”
紫蘇一個人見了兒子,陽玄顥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請罪:“孩兒任性,驚擾母后,請母后娘娘恕罪。”
紫蘇看著站在地屏下的兒子,半晌無語,最後也沒有多說什麼:“皇帝留下陪哀家用膳吧!”這一陪便一直到上燈時分。
陽玄顥被紫蘇拘在身邊,齊朗與謝清也沒有離開慈和宮,所有的事情都由趙全與葉原秋出面善後。
正月十七是燈會的最後一天,宮中的花燈也只放到這天,紫蘇與陽玄顥一直在賞燈,齊朗與謝清,還有剛趕來的王素,都跟隨陪同,氣氛還算融洽,直到葉原秋悄悄對紫蘇說:“齊相的夫人與公子都受了驚嚇,下人來請太醫。”
紫蘇的臉色不太好看:“讓太醫去吧!”又吩咐她:“去告訴齊相,讓他先回去吧!”轉過頭,看向陽玄顥:“你到底怎麼想的?”別人沒聽到,站在紫蘇身邊的陽玄顥肯定聽清葉原秋的話了。
陽玄顥沒有說話。
葉原秋沒有動,見紫蘇轉頭,才低聲道:“是有人行刺!”
紫蘇臉色一變,隨即道:“刺客呢?”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盯著紫蘇與陽玄顥,一片寂靜。
葉原秋立刻明白紫蘇的意思,沉聲回答:“刺客逃脫了。”
謝清下意識地便看向齊朗。不出意料,齊朗的臉色青白,顯然,他也明白紫蘇的意思了。
——血濃於水。這個時候,紫蘇想為兒子減輕責任了。
陽玄顥的臉色一直十分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