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心裡有意想問,卻又張不開口,隔了二十年,陰世裡還能不能再見。
這話是不能問道長們的,可老太太實在是記掛著,她身邊的嬤嬤便勸她,若是有纏綿未盡之意,那便能留住,等到要等的人來了,自然就能一道去了。
老太太老太爺瞞著孫子,請來的陰陽先生批命書,算下葬的日子,還得寫一個引度文書燒化了去,請閻王小鬼開道,上頭有名有姓,陰陽先生寫了來,宋老太爺抄得一回,把裡頭丈夫的名字改了去。
到這時節,老太太偏偏把舊年聽過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全翻了出來,宋思遠葉蓮實兩個是沒主過婚事的,既不曾合過婚,就是少了一樁憑證,陰司裡也不拿她們當夫妻,要是閻王不認可怎麼好。
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從來不曾信過那些個師婆藥婆,三姑六婆一律不許上門,為著這個還打發過兩個妾,如今老了老了,別無他法,倒想起這個來。
讓貼身的嬤嬤去合一樁冥婚,那師婆得了銀子,先看過八字,算一算一個是未嫁一個是未娶,還笑一回:“這付八字再配不過,若是陽世裡結親,那便是錦上繡花的好姻緣,既不巧沒了,也不該這樣晚才做夫妻。”
嬤嬤聽她說未娶未嫁,倒還真讓她說著了,這兩個都是沒拜過堂的,算不得結了親,又再問這樁親事還作不作得,師婆便笑:“看我燒一把香,到底成不成的,得看香燒出來怎麼樣。”
念著兩個人的生辰八字,開了香爐子,拿旺火點過香,□□香爐裡,坐在蒲團上,嘴裡不住唸唸有詞,嬤嬤搓了手,心裡又感傷,要是這話給老太太知道,還不定怎麼難受呢,好好一段姻緣,偏偏是沒福的。
等那香出來,師婆便笑了:“兩把都是好香,你看看,可是松柏延年,正該是長長久久當夫妻的一對兒。”
嬤嬤聽了倒紅一紅眼兒,回去告訴了老太太,老太太落了一回眼淚,往後就真能長長久久當夫妻了,撿了百來兩銀子,讓那師婆把事兒辦的漂漂亮亮的,又吩咐嬤嬤不許露了形跡。
師婆哪裡知道這是哪個門裡出來的,有人送銀子上門,她就幫著置辦,拿了黃紙硃砂,一對木偶兒刻成一個狀元公一個美嬌娘,當中間拉一根紅繩子,燒了符給閻王,再備下三牲紙錢,看看閻王準不準這樁陰間親事。
師婆自然是要鈔的,置辦完這些又道:“自古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總得給那吹打引路的撒些酒錢。”
嬤嬤還有什麼不肯辦的,全拿了銀子出來,讓師婆去辦,師婆看她回回來都衣裳樸素,身上也不戴首飾,半點不打人眼,坐的車都遠遠停著,知道事情辦的隱秘,既收了錢,便一一代勞了去,間壁就是扎紙人的雕木偶的,做出一溜的迎親送親娃娃來。
連大紅抬的嫁妝都備了十來抬,做得活靈活現,這些東西早就做起來,卻跟嬤嬤說是閻王點了頭,這才急著趕工的,到這當口,老太太能撒錢出去的都不是大事兒,師婆還著人寫了婚書來。
嬤嬤卻說不必,拿出一張舊紅箋,也不知道是哪個年月的東西了,上頭寫著兩人的生辰八字,這還是二十年前老太爺寫的,預備著等兒子回來就把這婚書給葉家送過去,遲了二十年,燒化給閻王爺。
師婆一看,便知裡頭有事,總歸是拿了錢的,收腰抱小的事兒都幹了,辦這一場得這許多有甚不,便裝著不知,把這婚書燒了去,就預備著辦起這樁喜事來。
嬤嬤看著這些東西一點點燒化,回去告訴老太太,老太太長長吐出一口氣來,跟著又煩惱起要怎麼跟孫子張口,這事兒不能派別個,還得派高甲去。
兩個老的夜裡相對半點法子都沒有,孫子從小被教得太正,這話又得怎麼出口,雖是為了他,到底做下的事不體面,想了幾日幾夜,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陰陽先生把出發的日子定在二七過後,人早已經落定在棺中,棺材裡頭鋪了幾層錦緞,葉氏尋常用的也放在她身邊,衣裳鞋子極盡奢華,這卻是老太太的意思,她要去見宋思遠了,隔了二十年,總得齊齊整整的去。
宋蔭堂卻在這時候穿著孝服去見了葉文心,想問一問她最後母親說了什麼,便能知道隻言片語也是好的。
他趕早去了別苑,才進屋去,就見屋裡的籮兒疊的全是錫箔元寶,有金有銀,石桂迎了他:“姑娘日日疊到很晚,就是想著大少爺來了能帶回去些,燒化給太太,也算是她盡了心意。”
這些不能全部都帶走,算著七七每回燒上一筐,葉文心又是一身重孝,她原來都已經換下了素白色,這會兒又穿起來,不是至親不穿重孝,劉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