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往後要嫁進來,院子裡頭也得挑人,石桂是侍候過她的,進她的院子名正言順,葉家姑娘十三歲,再有兩年正好嫁過來,嫁人頭二年,總是甜情蜜意,等想著要放房裡人了,石桂正是十四五歲的好年華。
鄭婆子一腦袋算計,又給她添菜,又給她包肉,這個丫頭性子犟,得順著軟著來,石桂哪裡能想到鄭婆子已經想到那麼遠去,見著個笑臉兒的總比見著個夜叉要強,乾脆把來意說明白了:“上頭的姐姐饞肉吃,知道乾孃是廚房的,讓我往這兒來。”
一面說一面把錢取出來,小荷包裡取了二百五十個錢來,這是按著市價算的,石桂張口說是瓊瑛給的,鄭婆子也不會去問,何況這些肉一多半不不要錢。
鄭婆子卻不放石桂走:“你好容易回來一趟,總得告訴乾孃你在裡頭過得好不好,我這心一直吊著,便是掛心你呢。”
她那付冷硬麵孔擺出來,這會兒竟又換了說辭,原在別苑瞧不出,回了老宅才是露了相,石桂是有意來告訴她自己得寵的:“乾孃也不必為著我掛心,下回給乾孃帶些細茶回來,如今房裡的茶葉是我管著的。”
管茶葉的是六出,她管的是煮茶,可她這麼說了,鄭婆子便抽一口氣,茶葉一罐頭得多少銀子,叫她管著茶葉便是很得看重了,鄭婆子笑起來越加真心幾分,那會兒說是她個伶俐的,果然沒看錯,到哪兒都能混出來。
石桂又撿些幽篁裡的事告訴了她,說自家已經在屋裡侍候了,鄭婆子越發和藹起來,石桂能哄著她玩也是好的,替她取了十串臘肉來,又傾了一壺菊花酒,擺在食盒裡。
“哄著姑娘玩也就罷了,可萬不能把活計丟了,叫她身邊的人給你小鞋穿。”鄭婆子張羅著做飯,切了臘肉燜飯,加了秋油拌一拌,一開沙鍋滿屋子都是肉香,石桂扒拉兩口,把給鄭婆子做的棉鞋拿出來:“我才往表姑娘那頭去,還沒撈著空,好容易做了一雙鞋子,下回再給乾孃做個好看的雲頭。”
鄭婆子拿在手裡看一回,笑著收下了:“我哪裡少這個穿,你當好你的差事要緊。”給她收拾了一籃子吃食,石桂每回來,鄭婆子都有東西給她,雖是叮囑了她分給上頭的人,到底也是承了她的情,想著手上如今寬鬆了些,到年底給鄭婆子打一對銀耳釧,回禮也好,塞嘴也好,這點總是要出的。
正日子一到,石桂把這十條臘肉一壺酒,再加上一方繡巾放在托盤裡奉上去,就算是她的拜師禮了,院子裡置了小香案,上頭還掛了一幅畫像,畫像上是一個女人的背景,面朝大海,架了畫架,正在作畫,葉文心穿了通身素色的袍兒,打扮的好像個女道士。
院門緊緊關起來,防著有人進來,幾個丫頭輪番守了,催著她快些,石桂也知這番胡鬧要叫葉氏知道,說不得就要罰的。
香爐裡插了香,案上還擺了文房四寶頂針花繃兒,一邊各是四樣,穗州女學是拜的織花娘娘,葉文心把兩幅畫像擺在一處,六出拿了個拜褥出來,石桂趕緊拜了師,跟著又拜過葉文心。
葉文心房裡的玫瑰椅子搬出來,坐在上頭受了石桂一拜,先還興興頭頭似小姑娘做戲耍,事兒辦起來竟也有幾分樣子,給了石桂一套潮蘭布的衣裳,一雙帶銀鈴鐺的手鐲,還有一套筆墨紙硯,跟一薄大描紅本子。
石桂接過去謝過,這師雖拜的莫名其妙,到底也能正經學字了,葉文心把西屋打理出來,給石桂置了張小書桌,讓她先學拿筆。
看她不必教,自家就拿得有模有樣,便把天地玄黃的字教著她讀一回,再讓她細細描一次,石桂過得這些年,竟還能有自己的書桌筆紙,心頭湧動,吸了一口氣,執著筆四平八穩寫了個橫。
葉文心頭一天當師傅,興致極高的樣子,看她寫得幾個字兒,又教她唸書,一本千字文一氣兒教了七八句。
六出素塵幾個俱都探了頭進來看,這麼個教法,沒幾日石桂背不出來,她又得洩氣,總還是小姑娘心性,跟不上她教的,又得煩惱了。
哪知道石桂記性極好,跟著讀上兩三回,竟能囫圇背下來,葉文心點了頭,心裡覺著這個徒弟收得對,叫她照著寫。
幾個丫頭也不是沒遇到過這事兒,也都是學了兩句就求饒,石桂竟這麼肯上進,讓她寫,她就在書案前寫了半日,到中午吃飯了,把描紅的字拿給葉文心看。
葉文心這裡擺了飯,石桂把書交了,跟著便還去下人房裡用飯,九月大生不平之意,她也想著要擠到葉文心身邊去,光是那一對兒銀鐲子,就夠她眼紅了,見著石桂進來,半含酸意道:“你都是姑娘的弟子了,怎麼不侍候師傅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