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了。衾被蓋上,床褥微陷,兩人莫說別的了,便連聊天的力氣都失卻,只想立刻睡死過去。可是殷染一閉上眼,就有很多張臉從記憶深處爬將出來,鬼魂一般飄蕩來去,發出悽慘的尖嘯聲——
她又睜開眼來,卻意外地對上一雙似清醒似糊塗的眼睛。
“你還不睡?”她輕聲問。
段雲琅側著身子對著她,聲音彷彿十分遙遠:“外頭那個宮女雖不知怎麼死的,但算來算去,唯有掖庭對你而言是最安全。”
“為什麼?”她下意識地一問。
他卻不答。
殷染想了一下也就通透了:“因為趙亨?”
段雲琅仍舊不答。
“睡著了?”殷染湊近了些,與他臉貼著臉,她感覺到他綿長的呼吸,濃密的睫毛溫順地覆下,神情安恬,像是艱遠跋涉過後終於得到了休憩,睡倒之時沒有絲毫的防備。她在黑暗中靜靜凝視他片刻,而後整個人都蜷進他溫暖的懷抱裡,抬頭啄了一下他的唇,忽感覺到他抬手攬著她的腰肢往自己身上一靠。
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額頭,輕緩地摩擦著,溫涼的身軀嚴絲合縫地貼在了一處。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他的身子很累,心很亂,他不想說話,不想動作,他只想抱著她,只有她能讓他如此安心地表現出自己的脆弱。
何況在今日的亂象之後,他們竟然還能擁抱到彼此,這本身就令他感激了。
他不能去想象,如果自己沒有救到她……
不,他不能想象。
***
到得中午,殷染餓了,迷迷糊糊地醒來,卻覺全身痠痛,再一看,原來是縮在段雲琅的懷裡睡了整半天。段雲琅卻還緊閉著眼,一副睡死過去的樣子,她小心翼翼地扳開他的手下床去,洗漱更衣,來到了院落外。
天光雖是透了,烏雲卻徘徊未去,沉沉地垂落在蒼穹四角,壓得一重重斗拱飛簷都似要彎折下去。殷染雙手將長髮攏住,憑記憶走到一處草叢邊,就看見了綾兒死不瞑目的屍首。
四面寂靜,風裡卻送來血腥的氣味。她大約知道院外還在發生著什麼,她只是不願去想了。小心翼翼地將綾兒抱起來,一手合上了她的眼,然後拖著她到屋後去,找了一片桂樹下的乾淨地兒,就地挖掘起來。
這是掖庭宮一處荒蕪的後園,正對著殷染的屋子,段五每次偷偷摸摸來找她,都是打這裡過的。這後園什麼也沒有,御溝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