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衡提著酒壺一瘸一拐地走進來,便蹚了兩腳的水,都是從那牆縫底下滲出來的。嫌此間黑暗無光,他便推開了那高牆上的一小格窗柵,剎時間溫軟的雨落的聲音斜飄進來,伴著絲絲沁涼的細雨撲在他微醺的臉上。
他回過頭來,看向坐在地上的人。
本來他是巴不得殺了這人的;但無論如何,那隻能是一句氣話。人是秀儀抓回來的,目的終究是要他在張適的案子上鬆口——大理寺的監牢比之此處有過之而無不及,張適已受盡了折磨了,然而劉嗣貞卻還在不斷地逼供、不斷地套“同黨”……
畢竟多年夫妻,自己與張家的勢力也是一損俱損,總不能眼看著親家就這樣樹倒猢猻散。在這點上,他比自己母親還是更講道理一些。
“想好了沒有?”殷衡搬了張矮足椅子,就跟那人面對面地坐下了,一手執著酒壺,一手指縫裡卡著兩隻酒杯,酒壺一傾便滿滿斟上了兩杯,斜挑眉毛看向他。
段雲琅沒有說話。
一天一夜下來,他的髮髻已然散了,亂髮垂落在髒兮兮的臉龐上,倒襯得一雙眼睛格外冷亮。那目光分明是投向殷衡的,卻沒有焦點,帶著倨傲的空茫,彷彿是穿透了殷衡的身體,滿不在乎地看到了另一個地方。
殷衡只覺心頭一股邪火亂竄,“你不餓是不是?”
他已經餓了這人一天一夜,這人怎麼還能擺出這麼毒的眼神?
不過……這人的忍耐力,他不是早在親家翁的案子上就見識到了麼?
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算一算從張適把陳留王逼下太子位到現在,還真有七八年了呢……
“你倒是好能耐,”殷衡的心情奇異地平靜下來,笑聲愈加陰冷,“條件我都擺好了,你不答應,是在盼著誰來救你麼?”
他一邊說話,一邊抬高了手,懸在段雲琅的頭頂上。
手中的兩隻酒杯一同傾瀉,酒液在空中劃出兩道清澈激越的直線,徑潑濺在段雲琅的頭髮上,又沿著他的臉龐輪廓狼狽地流竄下來。
他閉上了眼。
“你說話啊!”殷衡突然一腳將他踹倒在地,又將鞋底狠狠碾上了他的臉!“你不是春風得意麼陳留王?張適被你拉下馬的時候,他高仲甫連個屁都不敢放!我們家跟淮陽王賠了多少笑臉,再搭上一個妹子,才讓他把我救出了場!你擺這副樣子給誰瞧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以為朝堂上那些人不知道,你心裡面還在惦記著至正十四年的那兩場延英奏對,你心裡面還在恨那些人廢了你的太子位!”
那張清秀雋雅的少年的臉龐,經了一天一夜的飢餓折磨、經了酒水的無理澆淋、經了這溼冷骯髒的鞋底的踩踏,已是扭曲得不像樣子。然而他竟仍然張著那雙冰雪般清澈孤豔的眼,披掛著那副目空一切的表情——
殷衡已恨得要將牙都咬碎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著意對付我,是為了阿染?”
那雙眼中的光芒驟然凝聚,直勾勾地盯著他,如一頭餓狼。
“你看我做什麼?”殷衡冷酷地嗤道,“那不過是我們家裡一個髒人眼的賤…貨,聽袁賢說,你對她倒挺上心?我是不知道你得手了沒有,我看那女人的滋味也不過——”
一隻手突地抓住他的小腿將他整個人往地上一摜,另一個拳頭陡然就砸在了他的小腹!
殷衡腿上本就有傷,被他一抓立時痛摔下去,還來不及反應,段雲琅已將他方才壓制著自己的那條腿狠狠往外一折!
“啊啊啊——”
遲了一剎那的慘叫聲,幾乎要將這囚室的磚牆都震碎了。
然後殷衡便撲了上來,面目已兇狠得扭曲:“我讓你橫!”拳頭腿腳不管不顧地就往段雲琅身上招呼,“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厲害,若不是秀儀求我,我早就殺了你了!”
段雲琅手腳被鐵鐐束縛,拖動起來聲響驚人,他的還擊雖然滯重卻是拳拳到肉。兩個大男人不多時便像市井潑婦一樣扭打在了一起,毫無章法,不講道理,只有鐵硬的拳頭和猩紅的眼眸……
“夠了!”
一個極冷的聲音乍然響起。
袁賢站在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兩個人。
殷衡停了手,將段雲琅往地上一甩,自己腳底反而一趔趄跌在了水裡。他連忙一手扒住了那椅子,慢慢撐著自己坐了上去。
段雲琅抬起頭來,蓬頭亂髮之下,一雙狼也似的眼睛盯住了袁賢。
袁賢低頭理了理衣襟,“五殿下,你也莫要怪我,當初你要將那十五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