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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部分

君突然發話:“陳留王大局已定,接下來便要清除異己了吧?”

段雲琅慢慢轉過身來,眼風向下,掃了她一眼,輕蔑地笑了。

“殿下。”殷止敬扶著桌案顫巍巍站起身來,低頭撣了撣衣襟,沉沉地道,“請殿下少留,微臣還有幾句話,要問自己的女兒。”

段雲琅低頭看著懷中的殷染,殷染抓緊了他的衣領,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只感到那蒼白的五指在輕微地痙攣;只是最後她終於冷靜下來,放開了他,往堂中走去。

段雲琅使了個眼色,四名侍衛站定了堂屋四角,一隻輪椅送到了他的身後。他扔了雙柺,沉默地坐了下來。

***

風雨如晦。

殷染一個人坐在上首主位,段雲琅在其側作陪;殷止敬和昭信君分別坐在左右客位。

“阿染,”殷止敬看著女兒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與陳留王殿下,是何時相識的?”

殷染輕聲道:“至正十四年,在……您帶我去的,秘書省。”

殷止敬閉了眼,沉沉嘆出一口氣,“所以他們說的是真的?”

“什麼?”

“高仲甫來我們家,拖走你母親時,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殷止敬睜開了眼,眼中竟已是淚水模糊,“這麼多年,我一直不肯信……你總在石閣裡讀書,我還以為你同旁的孩子都不一樣……”

“高仲甫只是想廢了我。”段雲琅忽然插…進話來,“一百三十二和一百三十三,並沒有很大的差別。我那時才十三歲,我連阿染的樣貌都瞧不見——”

一隻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輕柔地止住了他的聲音。

“阿耶。”殷染輕聲道,“我知道,這些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阿家。昭信君說的……很有道理。”

段雲琅猝然轉頭望向她,卻只看見她沉默的臉龐,眼中如深水泛著清光,沒有人能探知她內心最深處的東西。

即便是他,也不能。

殷止敬搖了搖頭,“不是你。是我,和許家人,一起逼死了你的母親。”

昭信君突然冷笑一聲。

殷止敬轉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是如此陌生,竟令昭信君心底發寒。殷止敬平靜地對殷染道:“有許多事,或許你應該知道。”

殷染咬住了唇。

“花楹是我到長安後認識的第一個女人,那時候我沒了錢財被客棧趕出來,第二日就要開考了,是她收留了我……”

昭信君冷冷地道:“她本是北里娼家,收留你也不過為了賺錢。”

殷止敬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卻沒有搭理她的話,“那時候我便同她說了,若金榜題名,我定回來娶她。之後的一切,一切都是那麼地自然……我考上了當年的狀元,我的名字被題在了雁塔上,我進大明宮去親眼見到了敬宗皇帝……然後我回到平康里,將花楹贖了身,娶她回家。因是賤籍,我又正在榜上,朝野許多雙眼睛盯著,我只能先納她為妾,我想待她誕下子嗣,便可名正言順將她扶正了。

“我當時真以為,她會是我這一生唯一一個女人了——哪怕不要了這前程性命又如何呢?可是我沒有想到,就在我娶了她的第五天,禮部、吏部一同彈劾我,說我登科狎妓,還納妓為室。

“過不多久,聖旨下來,調我到秘書省,名升實貶;大理寺又來人清查花楹的案底,威脅要將她押下大獄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許大娘子,你來了。”殷止敬嘆了口氣,昭信君慢慢地癱坐在地,抬頭望著他,眼神是絕望的。

“你說,我若娶你作正室,你便叫你大哥撤了參我的摺子。”殷止敬低低地道,“可憐我一個外鄉來的舉子,一朝登了龍門,恍恍惚惚,手足無措,只道自己犯了什麼滔天的大罪,還以為自己要同花楹一起去死了——可憐我連參我的人是誰都不知道,還要勞你來告訴我!你們翻手為雲覆手雨,你們何曾想過我的心情?!

“如果不是你們用花楹的性命來逼我——我是豬油蒙了心,我以為你嫁給了我,到底還應該有些情分,我以為我們還是可以好好地過日子。畢竟一輩子那麼長,是不是?”殷止敬寡淡地笑了笑,“說來說去還是怪我。我就該在娶你的那一日,自己了斷了。”

殷止敬語氣徐緩溫和,聽在段雲琅的耳中,卻充滿了嘲諷。對歲月、對人世、對自己的嘲諷,像一個筋疲力盡的笑話。段雲琅看見昭信君滿臉頹喪,他知道殷止敬這句話是真的刺傷了人,見血見肉——他於是愈發覺得殷染像她的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