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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部分

殷染將頭靠在了冷硬的石牆上,眼神有些懶了:“我同你們一塊兒死,不好麼?”

“你——”殷畫頓了頓,話音幽秘地壓低了,像是有些憂傷似的,在嶙峋四壁間婉轉,“他待你不好麼?”

“不,他待我很好。”殷染搖了搖頭,“他待我太好了。好到……我承受不起。”

姊妹之間,沉默了很久。終於,殷畫說道:“我明白。”

殷染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黑暗之中,她的眼睛愈加地漆黑,像不見底的深淵。殷畫忽然又道:“在承天門上,二郎曾經問我,開不開心。”

殷染略略轉過頭來。

殷畫道:“我不開心。可是我有什麼法子呢?”

殷染靜了片刻,道:“你原不必做那些……太上皇若有意棄了二殿下……”

“我沒有選擇。”殷畫慘笑一聲,“二郎,他也沒有選擇。不論我有沒有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五殿下都不可能放過他的。”

殷染沉默了。

她知道殷畫說的是對的。段雲琅不可能放過自己的二兄,而事實上,也就是他一手促成了段雲瑾的死亡。

她忽然想起不知多久以前,一個月色如水的夜,三兄弟推杯撞盞,沉醉裡披掛著悲哀的笑容。

天明酒醒,便要拔刀相向,不死不休。

那個時候的他們,是不是就已經預見到了今日?

“我沒有殺二郎。”殷畫輕輕地道。

“我明白。”殷染說。

此後兩人便沒有再說話。

***

翌日天亮,殷畫看清了殷染的臉色,問了幾句,便去招來獄卒。

“煩您,給我妹子找個大夫來瞧瞧。”殷畫雙手抓著鐵欄,懇求道,“她大約吃壞了,昨晚吐了一地……”

“這算什麼事!”獄卒眉毛一豎,“這就要請大夫,那牢裡那麼多人,大夫看得過來嗎!”

殷畫靜了片刻,聲音冷了下來:“您今日請大夫來,是幫我們的忙,我們承您的情;您今日不請大夫來,日後,聖人追究起來,可就是您的罪了。”

獄卒被她的神氣嚇得一縮,旋即又嬉笑起來:“王妃殿下這是逗小爺呢?當今聖人最恨的就是你們家人,殺了都不可惜,我讓你們早些死了痛快,難道還是我的罪了?”

“你——”殷畫還欲再辯,殷染卻在那邊再次乾嘔起來。她一時心急,叫道:“這一位是聖人心尖兒上的人,你敢怠慢了!”

“我就敢!”獄卒的聲音卻抬得比她還高,“誰會把心尖兒上的人扔進牢裡,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殷染覺得自己好像漂浮了起來。這一副軀殼是如此臃腫,如此疼痛,她迫不及待地脫離了它,飛逸出來,在囚牢之上茫然四望。可是她沒能望見熟悉的人,只有那一彎沉默的眉月,將長安城四四方方的街坊巷道安撫下來,城的東北角開出了一個豁口,那是宏偉壯麗的大明宮,那是她一生牽絆的地方。

他在哪裡?

當疼痛絞得她幾近窒息之時,她的僅剩的所有神志,都只在想著那一個人罷了。

他在清思殿了吧?

如今……他也被稱作聖人了。

待九月朔日一到,萬邦來賀,萬民俯首,他便是真正的君王了。

而她……她是可以離開的。

她想,她不需要等到他來做選擇。她是可以離開的。

***

舊時月色,還照舊時心意,卻不見,舊時人。

清思殿空空蕩蕩,無數座紅漆樑柱上挽著寶珞流蘇的簾帷,一眼望過去,彷彿是那雕樑畫棟在虛空中生了疊影。帝王的寢殿裡沒有生火,寒冷與黑暗之中,只有床頭掛著的一枚銀香球在輕微地晃動。

段雲琅半臥在榻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那銀香球。

“末將,謝陛下。”

隔了一間閣子,鍾北里在外頭跪下,叩首的聲音驚破了夜中的寂靜。

段雲琅慢慢地道:“你不必謝……朕。朕只是準你手刃了高方進,為鵲兒報仇——他罪大惡極,不論如何都是該殺的。”

鍾北里直起身來,沉聲道:“末將所謝陛下者,不止於此。”靜了片刻,彼端沒有發話,他便接著說了下去,“末將須謝陛下,為天下蒼生,以一己之軀,揹負江山至重。末將知道陛下必會勵精圖治,成一代明君,中興我朝。”

他的話音很平靜,語氣卻鏗鏘有力。段雲琅閉了眼,許久,只有那銀香球幽微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