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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輦行到瀛洲門外停下,殷染下車,由周鏡扶著,過瀛洲門,到積慶殿外,內官一聲疊著一聲地通報進去。候了半晌,裡頭髮了話,傳她進去。
這一路來,殷染已盤算了幾過:聖人召她,卻不是在大明宮,而是在老太皇太后所居的興慶宮積慶殿;也不是在夜裡或早晨,而是在這樣一個溫暾的黃昏。殿裡會有誰呢?自然有太皇太后和聖人,或許還有七殿下。那為何要召她來呢?
她想不明白。
她竟然想不明白。
周鏡打起了簾子,殷染躬身入內,伏地叩首:“掖庭宮人殷氏,向太皇太后、陛下請安。”
一字字端正圓潤,卻連一句額外的討喜話都不肯多說。
坐在上首的聖人還沒發話,旁邊忽然響起一聲輕笑。
“父皇,”那笑聲令她渾身一顫,“兒臣當初代大兄給殷娘子送了那麼多稀奇玩意兒,殷娘子卻似轉眼就不認識兒臣了呢。”
☆、第44章 春信(二)
殷染安靜地抬起臉,微微一笑,“殿下說哪裡話來,臣妾方才是一時眼花,竟沒見著殿下在此。”
上邊那兩道目光壓下來,並不尖銳,卻似無孔不入的沉沉流水,所過之處,頭皮發麻。未幾,他收回了目光。
太皇太后睜著一雙混沌的雙目,將銅杖在地上戳了戳,道:“過來讓老身瞧瞧!既是要照顧小七的人,可不能馬虎了!”
殷染這才知道自己為何蒙召,轉頭看向段臻,待後者稍稍頷首,她才膝行著挪到了太皇太后跟前,重複了一遍:“臣妾殷氏……”
“聽臻兒說,你是小七他阿家的朋友?”太皇太后打斷了她的話,又忽而茫然問身後的宮婢,“小七他阿家是誰?”
那宮婢鵲兒忙道:“回太皇太后,七殿下的母妃是沈才人,去年六月歿的。”
殷染臉色微微一白,彷彿想到了什麼不好的記憶。段雲琅就坐在她的左側席上,一言不發地審視著她,目光漸漸地深了。
“哦reads;強娶豪奪,腹黑總裁慢慢來!是那個,那個井裡的。”太皇太后糊里糊塗地道,“我記得,好久沒見高仲甫那麼慌張了。”
段臻在一旁輕聲道:“皇祖母,不妨將小七抱出來吧。”
這話自然不必再等老人家開口,鵲兒已去吩咐了。即刻便有乳母抱了七皇子出來,先給聖人看,聖人卻拿下巴指了指跪在席前的殷染。
“旁人我都不放心。”段臻注視著殷染,慢慢地道,“往後你便搬到興慶宮來,幫太皇太后照料他。”
殷染與段臻對視了一瞬。
而後,她平靜地低下了頭去,小心翼翼地自乳母懷中接過了小小的襁褓。
名喚雲璧的小皇子正醒著,張著一雙清透的大眼,毫不避忌地盯著她看。鮮嫩的臉蛋,毛茸茸的小腦袋,一看便是自出生起就被嬌養得很好,連眼神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
他兩隻小手在空中揮舞著,口中咿咿呀呀地怪叫,逗得殷染撲哧一笑。她沒有抱孩子的經驗,一旁的乳母幫她護持著孩子的頭,她仔細學著,伸手指將他的襁褓掖了掖,輕聲道:“請陛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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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嗣貞在門外稟報有事,聖人便先離去了。
太皇太后茫然地望了一圈殿裡的人,近盲的眼神不知道落在了何處,“五郎要走啦?”
殷染一怔,卻更加低了頭,專心逗弄懷裡的孩子。而後便聽見段雲琅帶笑的聲音:“太…祖母說笑了,五郎還不急,還可以陪陪太…祖母的。”
太皇太后轉過頭來,將這笑如春風的曾孫子盯了半晌,道:“你不是要去河南府了麼?”
殷染臉上的笑容靜住了。
他要走了?
……他為什麼不能走?
一時間,膝下的茵褥都彷彿撩進了骨髓,撩得她渾身發痛。她想起他說過的,在黑暗無邊的夜裡,在不可知的意亂情迷之中,他說,他不走了,當真不走了。
她覺得自己很好笑。
床上的話,無論如何,都不可當作承諾的。
更何況,還是個孩子,在床上說的話。
段雲琅沒有去看跪在地上的人,只道:“是,忠武軍那邊來了信兒,父皇放心不下,讓兒臣去看看,也算曆練歷練。何況兒臣在程夫子處,也實在是學得膩味了。”
太皇太后便眉眼都笑起來,“這樣好,好,給你父皇分憂。那幾個觀軍容使都是高仲甫的乾兒子,不像話,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