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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段雲琮呆了一呆,好像從沒見過一向和氣的五弟這樣不留情面的說話,然而旋即又道:“不會的,我母妃會划水……”

段雲琅薄唇微抿,並不想提醒他,他的母妃王氏已經死去很久了。

忽而簾帷撩起,有幾個人腳步遲緩地走了出來。段雲琅抬起眼,看著殷染在兩名僕婦的押解下朝他走來——不,不是朝他走來。她們大約是要去艙底吧?去做什麼?父皇要怎樣罰她?她又是怎樣認的罪?

目光灼灼地一路追隨著她的腳步,直到她在自己面前停了片刻。

狐狸精一樣的面容,美麗而尖刻,蒼白而含情。他忽然反應過來,這竟然是他自河南府回來之後與她第一次見面,這竟然是他們暌違整半年之後第一次見面。

他這才發覺她瘦了。身形像風吹即散的一把煙塵,淡青的宮裝寬大地籠罩著,顏色沉悶,幾乎要將她的脊骨壓彎。

就如從前一樣,他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就如從前一樣,他無法體會她的心情。

她沒有看他,只是低低地道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少年的眼神已近於陰冷,偏是在眼神底裡,又翻出期待著什麼的光亮來。他便這樣盯著她,像餓狼盯著肉,在恨她的同時,渴望著佔有。

她別過頭去,沒有迎接他的眼神。

鵲兒匆匆忙忙自艙中跑了出來,完全無視段雲琅,只對殷染說道:“阿染莫怕,只消在掖庭呆上幾日,太皇太后一定會來要人的reads;離婚女的外掛修真。”說著,她不動聲色地給殷染身後的兩名僕婦各塞了一隻錢囊。段雲琅將這動作看得分明,心頭卻愈加不忿,重重地哼了一聲。

原來出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也不過是再下一次掖庭?父皇對許家的親戚,當真是心軟得很!還有太皇太后,怎麼也向著她?!

他掩下眼簾,轉過身去,突聞身後一聲低呼:“小心——!”

一個溫熱的身軀剎時擁住了他,他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已遭一下沉重的撞擊,身子與抱著他的女子一同不由自主地往船邊滑去!

***

她死死地抱緊了他,本來比他嬌小得多的身軀,卻張開雙臂護住了他的頭臉。

“有刺客啊——”

他什麼也看不見,只聽見雜沓的腳步聲、錯亂的叫喊聲、詭異的風聲和浪濤聲,那一下重擊是砸在了她的身上,帶得他們都往後滑去——

他看不見後方,也看不見前方。後方,半步之外,已是太液池不知其深幾許的浩淼煙波。前方,三名扮作普通內官的刺客圍成一個半圓,正步步緊逼而上!

船上禁軍不多,此刻已全都聚攏在船頭,手執弓箭,一觸即發,卻因刺客與皇子站得太近而不敢動手。高仲甫氣喘吁吁自另一艘船趕來,看見一個宮女正護住了五皇子,當機立斷:“放箭!”

兵士們只是短暫地怔了一怔。

而後,鋪天蓋地的箭雨,俱朝船頭射去!

剛從船艙中匆匆趕出的皇帝,正看見高仲甫冷酷的眼神。他的身子忽然晃了一晃,許賢妃連忙扶住了他,發覺他竟在剋制地發抖。

***

聽見“放箭”二字的剎那,殷染的身子明顯地一顫,卻沒有放開懷中的少年。段雲琅急了,高仲甫這是什麼腦子?這樣時刻放箭,豈不是要害死阿染?!他想掙脫開殷染的束縛,卻不知她哪來的氣力將他箍得死緊——

放開我!他困獸一般掙扎。

要死讓我死,你這個傻女人!

她抱著他,彷彿完全不知他心底的痛苦,還如無數個漆黑的夜晚裡一樣,攀附他全身,溫存他全身,他忽然恐慌地發覺自己竟是如此眷戀這個懷抱,眷戀得寧願她不要鬆手,寧願她哪怕為自己而死了也不要鬆手……

太久了……太久了啊。

他已經離開這個懷抱太久太久,她的芬芳,她的柔軟,她的挑釁和撩撥。此時此刻他重歸於此,彷彿嬰孩重歸母體,一切都是那麼地妥帖合適,她該是他的,他該是她的……

大庭廣眾,青天白日,這一個擁抱,在生與死的邊際上,竟顯出奇特的坦然來。眾目睽睽之下,他與她抱得這樣緊,可是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有多麼深重而痛苦的秘密……

那長風浩蕩之中,一縷鮮血的腥味隱約飄入他鼻端。由零星飄忽,漸至悶天悶地,他幾乎要眩暈了,卻終於從那眩暈中拼命抽出了一絲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