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已經好了。”
季夫子頷首,目光從書上轉移到她臉上,輕輕“唔”了一聲:“你先寫一張字,我看你退步沒有。”
“是。”秦珩應著,當即鋪紙研墨。——上書房規矩,皇子讀書,宮女太監皆不得陪同。山姜就留在外面。是以,磨墨這種事,需要秦珩自己來。
磨墨看似容易,實則需要耐心。而秦珩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她磨墨之際,季夫子慢悠悠道:“心正墨亦正,要輕重有節,切勿驕躁。”
“學生來遲了,夫子恕罪。”少年人清冷的聲音驀然響起,秦珩手一抖,緊握著的墨條倏忽掉在桌上,白淨的紙張上染了些許飛濺的墨點。
季夫子垂眸掃了她一眼,才回頭看向站在門口的少年。
秦珩不顧桌上的狼藉,也站起身,隨著季夫子的視線看去。
夏日天亮的早,此刻朝陽初上,上書房的門口籠罩在一片陽光中。三皇子秦珣仿似站在光源處,周身都是隱約的光暈。
平心而論,這一幕與秦珩那個夢境並不相似,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秦珣單薄瘦削的身形卻與她夢中年輕帝王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那瀕臨死亡的恐懼在一瞬間湧上她的心頭。她身體微微晃動,腿碰在書桌的桌腿上,痛感襲來,她猛地清醒,吶吶:“三皇兄。”
秦珣緩緩走進,衝季夫子施了一禮:“夫子。”復又轉向秦珩,微微一笑:“四皇弟,好久不見。”
他今年十二歲,已然比秦珩高出了大半頭,眉如利劍,目若寒星。他明明臉上帶著笑,可秦珩卻感到陣陣寒意。她回了一個略顯呆滯的笑容:“皇兄,好久不見。”
她對自己說,不要擔心,那只是一個夢。父皇春秋鼎盛,身體康健,太子二哥寬厚仁善,三皇兄不會當皇帝,那個夢不會應驗的。
季夫子咳了一聲,秦珣挑眉,轉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慢悠悠地翻開了書。
秦珩也跟著坐下,默默收拾自己桌上的那片狼藉,努力讓自己跳得過快的心平靜下來。
“三殿下昨日的功課呢?”季夫子的聲音四平八穩,聽不出喜怒。
“請夫子過目。”
秦珩眼角的餘光看見秦珣站起身,將薄薄一沓紙張呈給季夫子。不過,她很快低了頭,重新鋪紙磨墨,認真寫自己的字。
上書房裡安安靜靜,秦珩只聽見自己寫字聲和季夫子翻動紙張的聲音。
“三殿下這篇《田賦篇》勉強算是規矩工整,或許是用了幾分心的……”季夫子捻鬚說道,然而他忽的話鋒一轉,聲音也染上了厲色,“但用心程度,遠不及三殿下前兩日所做的《庖丁芻議》!”
在秦珩的印象中,季夫子說話一向斯文,這般疾言厲色,確實少見。她抬頭看一眼季夫子,見他胸膛劇烈起伏,捏著紙張的手也在微微顫抖。她回想著夫子說的話,《庖丁芻議》?那是什麼?總不會是夫子前幾日留的功課吧?
她半年不來上書房,夫子留的功課變化好大啊。
“三殿下是皇子,將來要做賢王輔佐明君,自然該在聖賢典籍、家國大事上費心思,怎麼能把心神都花費在這些歪……這些末道上?還特地寫了文章來評論宮中御廚的廚藝好壞?”季夫子雙目圓睜,頜下鬍鬚顫抖,“一篇《庖丁芻議》洋洋灑灑,辭藻華麗。這《田賦篇》卻東拼西湊,拾人牙慧,真是……”
秦珩這下聽明白了,她悄悄看向三皇兄。
“夫子息怒……”秦珣站著,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季夫子將紙張丟到秦珣桌上:“三殿下好自為之。”
秦珩聽出了他的失望,在她看來,季夫子的心理不難理解,眼睜睜看著一個聰明學子不求上進,作為夫子,肯定生氣。
然而秦珣面上毫無羞慚之色,他只應道:“謹尊夫子教誨。”便重新坐下。
季夫子咳嗽一聲,踱至秦珩身邊,看了其新寫的字,半晌方嗯了一聲:“還好,退步得不算太明顯。”
秦珩勉強一笑,權作回答。
季夫子今日似是心情欠佳,乾脆講起了本朝太祖皇帝如何在貧苦的環境下一心向學,通曉大事,後在天下大亂之際,拔劍而起,建立大周。
他博覽群書,聲情並茂,講到動人處,更是聲音哽咽,幾欲落淚。
秦珩最喜歡聽人東拉西扯講故事,這比聖人的話有意思多了。她認真聽著,不經意間一轉頭,看見三皇兄秦珣俯首看書,竟是比她還認真的模樣。她心下好奇,不覺多看了兩眼。
而就在這時,秦珣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