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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部分

剩風聲在耳邊呼嘯。

*

伽羅再次觸到地面時,只覺天旋地轉。

雖然曾在淮南學過騎馬,卻從未這麼快的疾馳飛奔過,更何況還是胸腹向下的搭在馬背。即便那人在脫離危險後拎起她,讓她能靠在他胸膛前騎馬,五臟六腑卻還是顛得幾乎錯位,難受之極。

她不自覺的蹲在地上,雙手按著地面,極力緩解不適。

那人也蹲身在側,沉默不語。

好半天伽羅才緩過勁來,側頭望過去,殘留的暈眩中,終於看清他的面容。

“殿下!”她的驚訝溢於言表,瞪大眼睛將謝珩看了片刻,察覺失禮,忙又垂眸。而後,她看到了身側那匹倒地氣絕的馬——雄健的體格,油亮的皮毛,後臀上的彎刀卻冰冷醒目,傷口處血肉外翻幾乎露出森森白骨,腿上顏色也極深,恐怕是負傷疾馳後失血疲累而死。

她知道這是謝珩的坐騎,平日威風凜凜,此時卻傷得觸目驚心。

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伽羅指尖發顫,咬了咬唇,低聲道:“多謝殿下。”

謝珩不語,昏暗的天光下,看到她臉上終於恢復了稍許血色。

他不再理會她,轉身將馬臀上的彎刀挨個除去,而後解下外袍,罩在馬身上。外袍厚實足以擋風,裡頭還有件薄衫,不至於露出裡衣,只是畢竟單薄,輕易讓夜風灌入。他半點都不覺得冷,將手按在馬頸,緩緩撫摸,頭頸低垂著,暗夜裡看不清表情。

伽羅不知該說什麼,見夜風吹得外袍翻起,就地尋了幾塊石頭,小心壓在外袍邊緣。

“明日請人葬了它嗎?”半晌,她輕聲問道。

“嗯。”謝珩往馬頸上輕拍了拍,而後起身,“走吧。”

伽羅依言跟著他,舉目四顧,但見郊野昏暗蒼茫,寂寥空曠。她辨不清方向,更不知該去往何處,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緊緊跟在謝珩身後。

天上有雨絲飄落,漸漸打溼衣衫。

行了兩里路,眼前是寬闊的河面。

謝珩低低打個唿哨,不過片刻,便有艘小船在夜色中悄然划來,停在岸邊。

撐船的是位漁翁打扮的老先生,對著謝珩施過禮,恭敬請二人登船入艙。

艙內一燈如豆,被透隙而入的夜風吹得微微晃動。

伽羅緊跟在謝珩後面,到了光亮處,才見他衣衫顏色暗沉,手背上有血跡蜿蜒,必是方才激戰中負傷。眉心微跳,她當即道:“殿下受傷了!”說罷,取了錦帕,打算幫他包紮。

謝珩卻淡聲道:“無妨。”

他的臉色陰鬱,伽羅本就懼怕他,見狀不敢再放肆,只好在角落坐下。

謝珩若無其事的收手入袖,朝那老先生吩咐了幾句,便靠著艙壁閉上眼睛,神情卻是緊繃著的,顯然不是真的養神睡覺。這一路行來,即便他不肯說話,伽羅也能看得出,那匹馬的死令他甚為痛心,而至於她這個導致駿馬身亡的累贅,他必定也是甚為反感吧。

她垂眸絞著衣袖,識趣的閉嘴不語,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

夜雨淅淅瀝瀝的落在水面船身,時疾時緩,輕微的水波聲裡,小船微晃著前行。

伽羅扣著弦窗望外,烏雲遮月,蒼穹如墨,遠近皆是漆黑一片,唯有艙中燭火微弱,隱沒在深濃的夜色中。從方才的激戰驚魂到而今的靜謐悄然,隔了不到半個時辰,回想起來,那慌亂的記憶卻如同隔了薄紗,漸被河水衝遠。

她靠在艙壁,對著夜色出神。

*

伽羅不知道她是何時昏睡過去的,醒來時身上溫暖,蓋了件薄毯。

她半睜眼皮,四顧船艙,便見對面謝珩沉默坐著。

雨早已停了,天光微亮,照得艙內朦朧。船身偶爾隨波晃動,透過半掩的艙門望出去,外頭青草被雨洗得清新碧綠,在晨風中微晃,顯然是已係舟在岸邊。昨晚那撐船的老先生披蓑戴笠盤膝而坐,背影略顯寂寥,像是隱沒在清晨的霧氣中。

伽羅眯了眯眼睛,半撐起身子,再度看向謝珩。

他依舊保持著端坐的姿勢,眉目低垂,瞧向掌中之物。他原本是極警惕的人,在淮南數年磨礪,稍許風吹草動都能輕易察覺,此時卻彷彿完全未察覺船艙的動靜,只管靜坐出神。

燭火已然微弱將熄,朦朧天光之中,只往他臉上投了極淡的光。

伽羅見過他的隱忍、憤怒、冷漠與仇恨,卻從未見過此刻的神情——眼眸低垂著,臉上不似平常緊繃,就連那兩道劍眉也沒了平素的冷厲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