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察覺不同,目光四顧,迅速落在廳門口的伽羅身上。
腳步稍微一頓,謝珩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行至殿前,才叫伽羅免禮,道:“何事?”
“有件事想請殿下解惑,在此等了多時。深夜叨擾,還請殿下勿怪。”伽羅道。
“哦。”謝珩解下披風,隨手丟給侍衛,“進來。”
伽羅隨他進屋,待侍衛闔上屋門,便深吸口氣,想要說得委婉些,脫口而出的卻還是求證的話,“今日公主說殿下曾在佛寺救過我,此事當真?”
謝珩已行至案邊,背對著她,隨手翻閱新送來的文書,並未回答。
伽羅上前兩步,道:“殿下?”
“是又如何?”謝珩轉過身來,神情是慣常的冷清,“當日順手而為,不必放在心上。”
伽羅仰頭瞧著他,滿室燭光映照,他魁偉的身姿倚案而立,神情冷淡,卻讓人覺得刻意。他看往別處避開目光,有些彆扭似的。自相識以來,他從未露出這樣的神情,彷彿極力迴避,彷彿難為情,與他一貫的霸道強勢孑然不同。
她牢牢盯著他,目光分毫不動。
佛寺後的湖水中,少年動若驚鴻,錦衣玉冠,卻帶著神情可怖的崑崙奴面具。那副面具在伽羅看來,半點都不可怖,甚至顯得可愛——彷彿他的主人還是個童心未泯的頑童,會拿它逗家中幼妹,會拿它嚇唬鄰家少女。
伽羅無數遍想象過面具後的面容,卻怎麼都沒想到,會是謝珩。
沉默隱忍的謝珩,凌厲冷肅的謝珩,威儀端貴的謝珩。
昔日頑皮矯健的少年與今日的東宮太子重疊,伽羅好半天才收回目光,旋即跪地,莊重行禮,“當日救命之恩,伽羅時刻未忘。不管往昔還是今日,殿下都對我恩重如山——”她抬頭,看到謝珩拿眼角覷著她,遂盈盈而笑,“往後但凡殿下有命,伽羅必定竭力報答!”
從他答應營救父親開始,感激報答的話似乎已說了許多遍,不知何時才能報答完。
伽羅自顧自的笑了笑——從前對謝珩心懷敬畏,總覺得他威儀不可親近,彷彿稍有不悅就會變臉,陰沉著臉拿鋼針往她指縫招呼。所以即便數回求情,都是小心翼翼。
而今卻覺得他面目和善了許多。
她終於得見恩人面目,一樁心事了卻,歡喜而感激。
謝珩將她覷了半天,見她只是傻笑,全然少女嬌憨之態,冷清的臉上掠過一絲笑意,旋即淡聲道:“我救你,又不是為求報答。起身。”
——何況,你也曾幫過我。
當然,這句話是謝珩在心裡說的。
伽羅笑而不語,應聲而起。
其實她本還想提高家的事——樂安公主說謝珩因幫高家表兄開脫而與皇上爭執,她記得很清楚——不過,謝珩幫她的事實在太多,一件件謝下去,她自己都要窘迫了。且謝珩恩怨分明,若皇上量刑過重,他稍作開脫,是為公而非為私。倘若她來致謝,也未免刻意。
更何況看謝珩這彆扭態度,彷彿不習慣被人感激。
伽羅忽然發現,他似乎更樂意拿冷肅的態度來震懾旁人,而非讓人覺出善意。
先前騙她說恩人已死,不肯承認,大抵也是這般心思作祟。
她想起舊事,心中莞爾,又道:“還有那玉佩,上面的香囊稍有破損,是不小心被香頭燙損。請殿下見諒。”
“無妨。蝴蝶繡得很好——她會喜歡。”
“嗯?”伽羅沒聽清後半句。
“那是我母親的舊物。她喜歡蝴蝶。”謝珩瞧著她,解釋道。
伽羅恍然,衝謝珩笑了笑,手指絞玩衣帶。
室內高燭靜照,兩人片刻沉默,謝珩又輕咳了聲,道:“父皇想見你。為西胡的事。”
“西胡?”伽羅愕然,“怎麼又是西胡?”
“今日西胡遣使臣攜重禮而來,單獨求見父皇,想要見你。父皇問及此事,我以你已送入北涼為由,推拒他們。西胡使臣攜國書而來,頗為隆重,父皇因此命我帶你入宮——”謝珩忽然扯出極淺的笑意,“傅伽羅,看來你果真身份特殊。”
☆、第24章 024
伽羅十分意外。
西胡使臣攜國書而來,這是何等莊重的禮儀; 她可以想象到。議和途中; 西胡鬧出的諸般事端皆是為了長命鎖; 那麼這次; 西胡意欲何為?
聽謝珩的意思,他們是信了她身在北涼的謊話?
諸般疑惑浮上心間,伽羅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