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砌漸漸明白了,慕容炎接著說:“如今我已取獲宿鄴,但實不相瞞,還有幾千殘軍在逃。而宿鄴乃是邊城,北臨俞國舊地,西與西靖接壤。他們能逃的唯一路線,就是灰葉原。我不可能放任他們與父王匯合,也不想燕人同室操戈。更不想讓西靖人傷我燕國將士。所以,我想請溫帥為我勸降他們。”
溫砌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問:“你覺得我會這麼做?”
慕容炎再度為他斟酒,說:“會吧,畢竟他們是真正忠於你的人。而溫砌悲憫大義,想來不會忍心他們身葬異鄉,孤魂難返。”
溫砌沉默,慕容炎也不急,良久,他說:“你所指的交易,就是這個?”
慕容炎說:“不,這個只是請求。我所指的交易,也是我著實為難之處。如今大燕可謂是大局已定,然溫帥乃是國之良柱,我留之不能,殺之不願。但無論如何,總要解決。如果我的手沾上溫帥的血,我必引人怨懟。為了消除這些怨恨,只有剷除溫砌故舊親朋,又是血流成河。”
他食指輕釦矮几,優雅尊貴:“如果溫帥之死與我無關,無人怨恨,自然無人復仇。而我,自然也是高枕無憂,不必疑神疑鬼。所以這場交易的內容,是隻要溫帥的血未濺至孤王,孤王承諾,在位之年,永不株連任何人。”
溫砌說:“慕容炎,你簡直是厚顏無恥。”
慕容炎微笑,說:“溫帥過獎了。”說罷又斟酒,“請滿飲此杯。”
溫砌舉杯,一飲而盡。隨即起身欲走,慕容炎也起身,輕撣衣上微塵,說:“把這位藏大俠留下。”
冷非顏說:“是。”
話落,她短劍如虹,直奔藏宵而來。藏宵拔劍相迎,然而他簡直不敢相信,在這裡會遇到這樣的對手!冷非顏不過五十招,便讓他落了下風。百招之內下了他的劍。
藏宵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劍飛出丈餘,釘在地上。這個人……這個可怕的人……
冷非顏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擊飛他的兵器之後,旋即一劍封喉。
藏宵倒落塵埃的時候,慕容炎正好入城。
溫砌去到灰葉原,找到了自己的殘部。那時候領兵的是嚴赫,大家奔逃數日,衣食皆無,塵泥滿面。見到溫砌,無疑見到了希望。溫砌將所有兵士聚集在一起,說:“慕容炎雖然逼宮奪位,但此人才智不凡,也算一個……聖君明主。爾等從戎,乃是為保家衛國。如今君主雖易,然大燕仍在。諸位……放下兵器,前往益水畔……”
他咬牙,緩緩說:“降了吧。”
“溫帥!”幾千兵士跪在泥沼之中,溫砌說:“這麼多年,謝謝諸位。”
說罷,向著所有兵士,深鞠一躬。
次日,溫砌殘部投降。
慕容炎沒有讓他們進城,只是在白狼河畔安置。發放了少許粥飯以及一些衣物。當天夜裡,燕國大元帥溫砌單人一騎,出宿鄴城,衝向馬邑城。
馬邑城乃西靖城池,守軍不明所以,暗夜中亂箭齊發。溫砌身中四十餘箭,陣亡。
訊息傳回晉陽城,三軍哀慟。西靖將領任旋敬其忠義,不忍毀其屍身,以薄棺載屍,送回大燕。那時候的宿鄴城焦痕猶新,朔風陣陣撩戰旗。
訊息傳回滑臺之時,溫府如同天塌地陷。慕容淵當即下令斬殺左蒼狼,但慕容炎早知道結果,速度當然比他們更快。冷非顏斬殺藏宵之後,星夜趕往滑臺。
左蒼狼看見她,還是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不對!你怎麼才來?!”
冷非顏俯身,輕輕按了按她的雙腿,左蒼狼皺眉,擋開她的手。她低下頭,說:“主上讓我接你回去。”
左蒼狼說:“我現在……不能行走,怎麼離開?”
冷非顏說:“我既然來,當然有辦法。”
她將左蒼狼從床上抱起來,捆在自己背上。慕容淵既然把左蒼狼放在這裡,當然也派了人守衛。但是這些守衛攔不住燕樓的人,當天夜裡,冷非顏帶著左蒼狼殺出溫府。
慕容淵本來在命人在城頭設伏,但是當天夜裡,溫砌的死訊傳來。方城以東大亂。
慕容淵再也顧不上一個左蒼狼,所有人都知道,他大勢已去了。
左蒼狼先前並不知道混亂的原因,等到出了方城,她才問:“發生了什麼事?”
冷非顏說:“溫砌死了吧?”
左蒼狼一怔,慢慢問:“什麼?”
冷非顏說:“溫砌死了啊。”
左蒼狼微微顫抖,最後閉上眼睛,伏在她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