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比賽到剛才,你一直在繃著勁,一直咬牙堅持著,現在,在我面前,你終於卸下了那副沉重的擔子,放心地把自己交給我,放心地在我面前暴露你的脆弱和無力,雖然只有一個瞬間,我卻仍然覺得安慰和幸福。
雖然清瘦,你高大的身體對我而言,仍然沉重,可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辛苦;你的汗水順頰淌下,滴落到我臉上;尚未平復的呼吸灼熱地吹在我耳邊;你一直不停顫抖著,這輕微而不自覺的顫抖也傳給了我,雖然我是那麼努力要剋制,要為你變得堅強。
抬起頭看著你,我微笑了,不知道為什麼會微笑,其實我真的好想哭,可是,卻還是笑了…
你顯然已沒有力氣說話,不過,臉上又浮現出那種“白痴,好難看”的表情;奇怪的是,看到這表情,我不但沒生氣,反而放心了…
果然,你馬上恢復了氣力似的,一隻大手撐住我的肩頭,努力地站好…你這傢伙,把我當柺杖了嗎?全身的重量都以我的肩膀作支點…真的好重你知不知道?
你可不管那麼多,乾脆在我旁邊坐下來,身體卻依然顫抖,我拿來毛巾蓋在你的頭和肩上,出這麼多的汗,很容易感冒傷風的
做完這一切,我釋然地抬頭,卻忽然發現,幽藍正雙目灼灼地盯著我,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
“流川楓的體力已經完全透支了,始終他的力量還是有限…但如果沒有他;比賽不可能激烈到這種程度。”田岡教練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你的喘息聲依然不均勻,肩膀微微聳動。
“你已經盡力了,表現的非常好。”安西教練推了推眼鏡,“接下來就交給你的隊友吧。”
我偷偷看你;你低著頭,雖然毛巾遮住了你的表情,可是劇烈起伏的胸膛仍然暴露了那份不情願和不甘心。
“可惡”喘息間,你從齒縫裡擠出這兩個字,雙手緊緊地攥成拳頭,捏得骨節“喀吧喀吧”作響;一陣陣更強烈的顫抖好像電流般透過你的身體,宣洩著無聲的憤懣。
在自責嗎?我的心也開始顫抖起來。這樣的你,讓我心疼。
輕輕地伸出右手,搭在你的手背,你的面板沁涼,讓我心驚;不由握住你的拳,只希望藉由我微小的力量,能傳遞一份安寧、鎮定、鼓勵、支援的暖意給你
你沒有轉頭,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那曾如痙攣般的顫抖一點點緩和,一點點平息,最終,完全靜止
世界依舊嘈雜喧嚷,我卻覺得四周好安靜。
在你身邊,好安靜。
你平靜了;我收回右手,心裡漾起微微一絲甜蜜;再看場上,幾個瞬間的分神後,局勢已是風雲變幻。
牧投球未入,引發了一場激烈的籃板大戰,隊長力拔頭籌,穩穩地把球抱在了懷裡。
“我不會輸的,絕不會輸給牧!”他喃喃自語,“我絕對——不可以出錯……”
全場為之高聲歡呼;晴子站在場邊,淚如雨下;深知隊長腳傷狀況的我,對他肅然起敬。
“防守呀!別讓他們將球送到前場!”高頭教練惱羞成怒地吼著。
“赤木!打倒他!”一個響徹全場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你要將牧打倒!”
是陵南的魚住隊長!
只剩50秒,我們還差兩球,這已是最後的、決定勝負的時刻了。
這時,觀眾席上又掀起一場新的騷動:
“哇!快看!那是翔陽的人耶!怎麼比賽要完了他們才來?”
“果然是啊!唉—那個藤真,真是可惜…”
“他們來幹什麼?不要告訴我是看比賽的!”
“誰知道呢。大概是因為敗給湘北的關係吧。那可是藤真的最後一戰啊…”
對我而言,這是一場災難。
我不知道,翔陽的人怎麼會來,也不知道來了多久,只是……這是在醫院分開以後我第一次面對他們……藤真的葬禮我沒有參加,因為根本不知道時間地點,他出事以後,小澤媽媽馬上關掉了7-11,甚至連房子都換了,所有翔陽隊員都對我守口如瓶,堅決不透露半個字,那些刻薄猛烈的批評或寒若冰霜的冷淡也讓我喪失了在葬禮面對他們的勇氣,而放棄了更努力地想辦法…我想,等他們冷靜以後,我會用實際行動來彌補自己對藤真造成的傷害,對他們的傷害…可是,沒想到,今天,在這裡,我會遇到他們…是特意來的嗎?還是…
我沒有回頭,只覺得被一棒打入冰窖,渾身冰冷,酷寒徹骨;所有暫時遺忘的、逃開的夢魘如鬼魅附體般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