魃的臉上飛紅,想避開他的試探,只問:“祝融?他是法力強大的火神,你為何要與他比試?”
應龍呵呵一笑,目光卻淡淡垂下,“水能滅火,我定能勝他,有朝一日,我會成為讓整個天上地下都敬畏的水神,讓民間不再有旱災,不再有洪水,所有的人都能安居樂業。那時候,一滴水,會遠比火更強大。”
彷彿是轟轟雷聲在頭頂響起,令魃心神俱震。這是火神主宰天下的時代,而他這樣一個法力微小的水神,為了天下萬民的福祉,妄圖使一滴水比火更強大。
也許是那一日他堅毅的面龐熠熠生光照進她心底,也許是他幽深的眸子灼亮迫人,一直迫到她心坎,又或是在漫天的飛花裡,他頑劣地撩起一線水花拂上她面頰,從此便留下灼燒般的刺痛。總之,火神魃那萬年不動的心,為這樣一個命中相剋的龍族水神,沉沉地跳動了一下。
於是就那樣無怨地守在若木下,等待因鬥法而傷痕累累的應龍,聽他用低沉而柔和的聲音喚自己“無憂”,在遍體的刺痛裡凝起法力為他療傷。
可是魃從來不肯告訴他,自己是尊貴的火神,天性裡視水為至毒,每一次向他的靠近,是心和身的煎熬,是烈火焚身的痛楚,更是容顏凋謝的開始。
這一次應龍的傷口已比往日淺了許多,千百年來鍥而不捨的歷練和挑戰,鑄就了他堅忍的性情,也令他原本微薄的法力開始顯露卓絕的力量,那是吞噬真火的神力。
魃伸手覆上他傷口,在肌膚相觸的一剎那,一陣刺骨的寒冷陡然自腳底升起,泣血的疼痛倏然在心口裡蔓延,她的臉色白了白,華麗紅裙下的如玉肌膚裂開了第一道血痕。
“無憂,等我能夠戰勝祝融的那一天,你嫁我好嗎?”應龍深深看著她,忽然溫柔開口。
魃心神一滯,慌忙抬頭去看他,卻掉進那如水的眼波里,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無憂,不會很久的,你願意等我嗎?”見她緩緩低下頭,一抹笑意在應龍唇邊散開,他伸手撫上魃的臉,“待我做一件大事,成功之後我會向天帝求娶你,到那時,你願意嫁我嗎?”
應龍的手微微有些涼,還留著東海玄水清甜的氣息,可落在魃身上卻似一枝枝鋒利的箭矢,狠狠刺破她柔嫩的肌膚,躥進她火熱的血液裡,冰刀一般四處遊走砍殺,劇烈的疼痛剎那席捲了全身。
魃渾身一顫,死死將呻吟壓在喉間,雙唇緊緊抿起,一絲血色也無。她幾乎能聽見頸後面板炸開的血線,那溫熱的液體蜿蜒直下,一點一點滲進火紅的衣裙裡。
她很想給他一個嬌美愉悅的笑顏,最終只是微弱地一揚唇角,“如果到那時,我鶴髮雞皮醜陋不堪呢?”
“無憂。”應龍咯咯笑起來,眼神蔚藍如東海浩淼,“我娶你,就是想與你一同變老。若到那時我鶴髮雞皮,你會棄我而去麼?”
“不會,永遠不會。”魃的雙頰血色盡失,可笑容卻似美酒幾能醉人。
應龍揚眉含笑,以法力變出一架梓木琴來,“不如為你歌一曲。”不等她回答,他就捻撥琴絃,悠悠唱了起來:
天驥駿,飾金羈,靈淵氣,態超群。
望山奔,視林赴,追春衢,稟秋御。
昔良弓,摧月影,氣盛發,星飛馳。
美人目,生秋水,點絳唇,水中沚。
他的聲音悠揚而低迴,縈繞在魃耳畔,久久難以釋懷。
應龍的目中光華暗藏,束斂在挺拔衣冠裡的凌雲野心在這一刻開始,步月登雲。
流光飛逝。
應龍足有半月不曾來至若木下。
魃伸手撫摸自己臂上那幾道深淺不一的傷痕,頭一次感到恐懼,這是太過於靠近水神應龍而受到的懲罰,這是水火之間異族相愛的代價。若再這樣下去,總有一日,她真的會變成鶴髮雞皮的醜婦,再配不上風流蘊藉的應龍了……
應龍,你在哪兒?
魃悄悄遣了侍女泉織去打探訊息,自己依舊來到若木下,看著那一片火紅如燒日的忘憂花,心中竟突突直跳。應龍的夙願再高遠,他究竟只是一個小神,天生法力微薄,這是從他誕生的那一刻便註定了。魃敬佩他的勇氣與魄力,卻也暗自為他擔憂,這樣一個不諳勾心鬥角的男子,如何在心細如干神思飛快的眾神間遊刃?
只怕……
“魃神。”泉織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很沉,令魃心跳一漏。
“應龍……怎麼樣了?”魃不由自主揪緊了心口的衣裳,眉頭蹙出深痕。
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