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渝子,呈上國書,並詢問深無終的下落。渝子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深無終先生在哪裡,不過……”他突然笑了起來:“深先生絕大神通,肯定會預知郴君想要見他吧,如果願意會面,他會自己出現的。”這傢伙,對深無終還真是迷信呀。
通好禮成,渝子為我舉辦了一個小規模的宴會,與會的只有幾名親信臣子,以及深無終的大弟子臧禾。上次來渝國的時候,我見過臧禾一面,他大概四十多歲年紀,瘦長臉,立眉毛,面色有些陰森。
宴席上互相吹捧,說一些不著邊際的空話,本是外交場合的慣例。酒過三巡,突然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一個小孩子,臉色蒼白,頭扎綢巾,把頭髮包得嚴嚴實實的,一步一跳地躥到渝子面前。
“是寡君的幼子,極為寵愛。”身邊一名渝國大臣輕聲對我說道。我不在意地“唔”了一聲,看渝子已經把那孩子抱了起來——真奇怪,殿內並不算冷,為什麼要那樣嚴密地包裹住腦袋?莫非這孩子有頭疾,不能見風嗎?
不!我猛然醒悟過來,所以要包住腦袋,是為了掩飾這孩子的髮色!如果我的料想不錯,這孩子的頭髮應該是銀灰色的,他本是渝子和奴人女子所產下的混血兒,並且是奴人特徵極為明顯的混血兒!長大以後,他或許真會如那虛幻的未來所顯示的,成為渝國的世子,帶領渝國滅亡陣國、打敗素國,對抗郴國,攫取“北伯”的位置吧!他的名字將會是“渝晏”嗎?他會殺死深無終及其弟子嗎?!
我看到臧禾望著這孩子的臉上,露出了相當明顯的厭惡的神情。渝子倒確實非常喜歡這個孩子,笑著關照他:“不要亂跑,這樣沒有禮貌,怎能成為一名優秀計程車呢?過去,向郴國來的峰大夫行禮。”
這孩子很聽話地跑到我面前來,我特意觀察他的瞳仁,果然是灰色的。“小子見過峰大夫。”看到他恭敬地行禮,我也急忙還禮,並且問道:“公子的大名可能見告嗎?”“他還小,有什麼大名?”渝子笑著擺擺手,“小名叫‘無疾’,是希望他無病無災,健康平安的意思。”
可惜,這孩子太小,還沒有行冠禮,也沒有正式的名字,我無法判斷他是否就是渝晏。不過其實話說回來,空湯向我展示的未來終究是虛幻的,真假摻雜,是不是有渝晏這個人,都還是未知數呢。
最近,我似乎很喜歡把那虛幻的未來來和現實對照,看看究竟有幾分是真實的。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樂趣呢。
※※※
宴會以後,回到寄住的客驛,家臣來稟報說:“臧禾先生求見。”我急忙出門相迎,臧禾依舊沉著臉進來,行過禮後,卻擺一擺手,要我摒退下人。
當屋中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他突然湊近我,低聲問道:“有一件事,不知道是否當問?”我點點頭:“請說吧。”“兩年前的七月,”他皺著眉頭問道,“家師和大夫一起從郴國來,此後相當長一段時間,他變得哀傷頹廢,彷彿遭受到很大的打擊一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夫可能見告嗎?”
哀傷頹廢,那是遭受到仙人忽犖和上人蒙沌的打擊呀。我當然不能把真相告訴臧禾,並且恐怕說出來他也不會相信。也不知道怎麼的,謊話竟然脫口而出:“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你知道他在渝國遇見素無始了嗎?這和兩位達者的見面有關吧。”
是否這兩年來頻繁的出使和外交活動,使我慣於撒謊和口不對心了呢?
“這樣……”臧禾有些似信非信地點了點頭,“大夫,在下此來,是要告訴大夫,家師現在就在渝國境內……”聽了這話,我並不感到意外:“那麼寡君的意思……”臧禾搖搖頭,低聲說道:“家師在渝國還有一些事情要辦,暫時脫不開身。請大夫回稟郴君,今年入秋前後,家師就將啟程往郴國去。”
我點點頭。兩人又閒聊幾句,我隨口問道:“宴會上見到的那個孩子,是有奴人的血統吧。”“大夫看出來了,”臧禾明顯表露出不悅的神色,“是啊,沒有人會看不出來的。國君竟然生下了一個特徵如此明顯的混血兒,還寵愛非常,動不動就在人前展示……真是渝國的恥辱!”
“我記得令師說過:‘人是沒有高下之分的,貴族、奴隸,歸於大道皆是平等。’”我笑著問他,“混血兒又怎樣呢,很卑下嗎?”“人類確是沒有高下之分的,所以家師勸渝君解放了奴隸,”臧禾搖頭否定我的問題,“但那是奴人的孩子呀!奴人豈可和人類相提並論?”
啊,深無終的大弟子,見識也不過如此呀。照這樣發展下去,深門真的可能被那個混血的公子殺盡呢——不管他長大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