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酒吧,您這個樣子……”
喝了幾口醒酒湯,我就把惋趕出了新房。這個奴人女子臉上,倒並沒有露出絲毫不悅之色,因為她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吧,我是不可能把整個身心,都放在一個侍妾身上的。無法阻止和逃避的事情,就坦然面對,忍氣承受,人不都是這樣的嗎?雖然所必須面對的境況也許有天壤之別。
關好屋門,我走到床邊,慢慢伸出手去,端住了新娘的下巴。這個女子長得如何呢?如果象他的哥哥劇謁,應該還可以看吧,如果象他的父親劇棠,可就恐怖得彷彿怪物一樣了。我的手託著她的下巴,卻突然間打了一個寒戰,不敢驟然抬起她的頭來。
萬事萬物莫不相互聯絡,尤其發生在我身邊的聯絡,簡直多到使人驚駭的地步。王姬玉檀,還有女兒小惋,是如此地酷似蘋妍,而奴隸寒卻又象是燃……這個劇氏小姐,不會也象什麼人吧!
我定了定神,決定多麼使人驚駭的發現,都儘量以平常心去接受,甚至要甘之如飴。不管這位小姐象誰吧,只要不象他的父親,我不就應該感謝上天了嗎?想起劇卿那張醜陋的大餅臉,如果貼在一個女人身上……我隔夜飯都差點吐了出來。
抬起劇氏小姐的面龐,我瞥眼望去,不算天姿國色,卻也耐看,既不象劇棠,也不象劇謁,不象我見過的任何什麼人。我長出了一口氣,膝蓋竟然一軟,乾脆坐到了她的身邊。
劇氏小姐——不,夫婦之事雖還未辦,夫婦之禮已經成了,她從此和劇氏再無關係,而是我峰家的主婦——她也慢慢轉過眼睛來,才看了我一眼,就面泛潮紅,羞澀地把臉移向另外一邊。雖然還有點暈乎乎的,我的心情卻比剛才好多了,於是一攬妻子的腰肢,輕聲笑道:“等了很久吧?天色不早,咱們早些安寢吧。”
夫婦之間說“安寢”,當然不是真的安安穩穩地睡覺,而是還有許多事情可做。劇氏的面孔更加紅了——其實在這大紅蠟燭,還有滿屋子大紅綢緞的映照下,臉不顯紅才奇怪呢。而我喝多了酒,想必面孔要比她更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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籌備婚禮是苦事,上床成為夫妻倒並不算辛苦,但隔天去拜見岳父劇棠,想不到比籌備婚禮更為可怕。劇卿拐彎抹角地暗示我,從此翁婿一家,我要唯其馬首是瞻,幫助他掌握整個郴國的權力。我不敢答應,可是也不敢擺明瞭拒絕,只好含糊其辭,假裝自己按捺不住拜見岳父的緊張。好不容易離開劇府,我額頭上滿是冷汗。
望一眼身旁的劇氏,我在心裡說:“知道嗎,你父親的態度,只能使我厭惡你……從此恐怕會越來越厭惡你!”
但我終究不是那種睚眥必報、心胸狹窄的人,對於某人的厭惡,那是日積月累產生的,而絕不會因為一些小事,就對新婚的妻子橫眉怒以對。當然,此時我想不到,短短半年以後,我就會對這個女人痛恨入骨,拳打腳踢,差點要了她的命!
男人總不能把精力都放在床第之間。鴻王的禮規定:一名真正計程車,要把心思都用在國家大事上,每月與妻妾同房不得超過五次——當然啦,反正沒有監督,也就沒人真的遵從這條禮法,何況這個數字也實在太苛刻了,正常的男人都會被憋死的。我結婚以後,每四天都會去見劇氏,履行自己作為丈夫的職責,偶爾興致來了,也會去光顧惋,次數當然遠不如從前了。從前即便我再厭惡她,生理的需要總是不願輕易放棄的。
惋望著我的眼神,日益悲傷哀憐——她當然不敢有絲毫怨懟之心,她的敵手可是正妻呀,而她自己不過一個奴人侍妾而已,我沒有讓她永守空閨,就已經很對得起她了。
輕鬆的日子,我就睡在書房裡。書房裡的書籍並不多,十幾捆竹簡全都讀過好幾遍了。以至於某次弧增竟然大膽進言:“家主收藏的書簡太少了,會被他人恥笑的。”我無奈地點點頭:“他們藏書多,那是靠世代的積累呀,我做郴大夫不過三年,哪裡去搞那麼多書簡來?”弧增自告奮勇,要往別家去借書來抄,我回答他:“隨便你吧,你去借來抄——我是不抄的,抄書太累了。”
也許是憑藉我蒸蒸日上的聲望吧,弧增還真的從別家大夫處借到了不少書,發動家臣們一起抄錄——他們把這一任務看作是為主家盡忠,竟然抄得興高采烈。我書房裡的收藏,才逐漸充實了起來。
我懶得抄書,但並不懶得讀書。讀書是享受(當然,閱讀鴻王親定的《威禮》是受罪),抄書卻是枯躁無味的工作。我經常睡在書房,閱讀弧增他們抄錄的竹簡。偶爾也會找寒來祈禱,幫助我入眠——但好夢或者奇異的夢,卻再難以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