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籃子進來,坐到凳子上摘菜,說道:“林姑啊,粥熬好了,就放幾個地瓜進灶裡烤著,等小姐醒了看她想不想吃。”
林姑道:“好嘞,我已經挑了幾個紅心的,小姐最愛吃了。”
蘭姨嘆著氣說道:“唉,小姐也真夠命苦的,先前喜歡文少爺吧,為了他逃婚跑到省城去,指不定受了不少苦,結果到頭來還是一場空。現在,那麼水靈的一張臉,額上落下個疤。還有武少爺那隻手,以後都不能使大力,等於是廢了。我看老爺是肯定不會讓小姐嫁他的。”
林姑也介面道:“要我說啊,就是李家造的孽太深。夫人當年替了文少爺一命,我本以為文少爺學業有成以後定會回來娶小姐,沒想到,他註定就是個短命鬼,沒幾年,還是用棺材給裝回來了。小姐啊,她……”林姑話未說完,抬眼看到蓮恩站在門口,像一片墜落的秋葉,飄然倒地,驚叫著趕緊跑出去。
在林姑的懷裡醒來,蓮恩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去李家塋地。在滿山的墳堆裡,蓮恩嗑嗑絆絆,找了小半個時辰都沒有找到李建文的墓碑,直到李建武來,把她帶到了李建文的墓前。蓮恩頓時癱軟在地,心裡一陣陣抽搐著,疼得她眼花,卻落不下淚來,顫抖著伸出手去撫摸墓碑上李建文的名字,當手觸到:卒於丙辰年除夕夜,頓時猶如晴天霹靂,遲鈍地看向李建武。
李建武滿臉憂傷,說道:“他沒有食言,那晚他回來了,倒在附近一條窄巷裡,身上被捅了數刀,卻掙扎著爬了幾米,一直爬到巷口。我在後半夜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涼了,眼睛死死地望著家的方向,一隻手伸得直直地。也許他已經看到你了,卻沒力氣喊出來!”
蓮恩全身發顫,把撫摸過墓碑的手指塞到嘴裡,潔白的牙齒上頓時一片猩紅。
李建武大驚,趕緊把她的手扯出來,說道:“人死不能復生,你何必如此傷害自己呢?”
蓮恩直直地盯著李建武,不停地呢喃:“我聽到他叫我了,我聽到了,可是我回頭卻沒看到他,我為何不去尋一下他,我只要多走幾步,我就可能救下他,幾步路而已,只要幾步路……”
李建武一隻手緊緊地抱著她,卻不知如何安慰。突然,蓮恩掙脫開來,問道:“是誰?誰要殺他?”
李建武痛苦地搖頭,說道:“不知道,我查過,可是苦無線索。”
“是不是要殺你的那幫人?你不是說你們的工作是一樣嗎?他們想殺你肯定也會想殺他。”
“不是,我說的和我一樣是說他也是在做老師。他跟隨他的恩師北上教學,做助教,並沒有牽涉政治上的東西,再說要殺他大可以在北平或是在火車上就動手,何必等到除夕夜?”
蓮恩腦子裡閃過一個人,又被這個猜想而攪得撕心裂肺,痛苦地問:“會不會是他?”
“誰?你說李肅秋?應該不是,初一清晨,天還未明,李肅秋就帶著人衝到了家裡,拿槍指著我叫我交出建文,但看到白布下的建文後,他呆了半天,說你沒見到建文,已經病得不清醒,一定不能讓你知道建文已死,怕你知道以後為殉情,叫我必須找個藉口搪塞你。他沒必要殺了建文又來這一套。”
蓮恩卻沒有因此好過些,緩緩站起來,掃視著滿山墳堆,冷聲說:“他也許沒殺文哥哥,可是他殺了你家六十餘口!”
李建武猶如五雷轟頂,愣愣地站起來,問道:“你說什麼?”
“武哥哥,他,他是土匪的兒子!”
李建武目露兇光,森然地掃視塋地,咬牙切齒地吼道:“李肅秋!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蓮恩突然害怕起來,想要開口卻只覺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所有人本來都很擔心蓮恩,但看到她每天除了沉默寡言,面無喜色,倒也乖乖吃飯睡覺,沒看出異樣,便安下心來。只有李建武知道,她的淚和痛,都裝在了心裡。
如此過了十天,李建武的傷好了很多,決定離開,周啟軒也決定回衡城料理生意。
蓮恩正坐在妝臺前,面容憔悴。周啟軒走進來,說道:“我明天一早回衡城,你也一起走吧。”
蓮恩不語,卻搖搖頭。
“人死不能復生,你再難過傷心他也活不過來。早點出嫁吧,年紀也不小了,有了新的生活,過去的事情也就隨風散了。”
蓮恩依舊不語,定定地看著鏡子裡的父親。
周啟軒以為她是默許了,便說道:“李旅長早前說,只要你點頭,他馬上下聘。他待你……”
蓮恩冷聲打斷道:“又是一樁有利可圖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