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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要是有了小孩子呢?孩子一多,就不能出去做事了,就得你一個人負擔這兩份家的開銷。這種事情我看得多了,一個男人除了養家,丈人家裡也靠著他,逼得他見錢就抓,什麼事都幹,那還有什麼前途!——你笑什麼?”世鈞笑道:“你打算要多少個小孩子?”曼楨啐道:“這回真不理你了!”

世鈞又道:“說真的,我也不是不能吃苦的,有苦大家吃。

你也不替我想想,我眼看著你這樣辛苦,我不覺得難過嗎?“

曼楨道:“我不要緊的。”她總是這樣固執。世鈞這些話也說過不止一回了。他鬱郁地不做聲了。曼楨向他臉上望了望,微笑道:“你一定覺得我非常冷酷。”世鈞突然把她向懷中一拉,低聲道:“我知道,要說是為你打算的話,你一定不肯的。要是完全為了我,為了我自私的緣故,你肯不肯呢?”她且不答他這句話,只把他一推,避免讓他吻她,道:“我傷風,你別過上了。”世鈞笑道:“我也有點傷風。”曼楨噗嗤一笑,道:別胡說了!我來幫著剝。

世鈞也走了出來,她祖母背後有一張書桌,世鈞便倚在書桌上,拿起一張報紙來,假裝看報,其實他一直在那兒看著她,並且向她微笑著。曼楨坐在那裡剝豆子,就有一點定不下心來。她心裡終於有點動搖起來了,想道:“那麼,就結了婚再說吧,家累重的人也多了,人家是怎樣過的?”正是這樣沉沉地想著,卻聽見她祖母呵喲了一聲,道:“你瞧你這是幹什麼呢?”曼楨倒嚇了一跳,看時,原來她把豆莢留在桌上,剝出來的豆子卻一顆顆地往地下扔。她把臉都要紅破了,忙蹲下身去撿豆子,笑道:“我這叫'郭呆子幫忙,越幫越忙!'”

她祖母笑道:“也沒看見你這樣的,手裡做著事,眼睛也不看著。”曼楨笑道:“再剝幾顆不剝了。我這手指甲因為打字,剪得禿禿的,剝這豆子真有點疼。”她祖母道:“我就知道你不行!”說著,也就扯過去了。

曼楨雖然心裡起了動搖,世鈞並不知道,他依舊有點鬱郁的,飯後老太太拿出一包香菸來讓世鈞抽,這是她們剛才清理樓下的房間,在抽屜裡發現的,孩子們要拿去抽著玩,他們母親不允許。當下世鈞隨意拿了一根吸著,等老太太走了,便向曼楨笑道:“這是慕瑾丟在這兒的吧?”他記得慕瑾說過,在鄉下,像這種“小仙女”已經是最上品的香菸了,抽慣了,就到上海來也買著抽。大概他也是省儉慣了。世鈞吸著他的煙,就又和曼楨談起他來,曼楨卻很不願意再提起慕瑾。她今天一回家,發現慕瑾已經來過了,把行李拿了直接上車站,分明是有意地避免和她見面,以後大概永遠也不會再來了。她拒絕了他,就失去了他這樣一個友人,雖然是沒有辦法的事,但是心裡不免覺得難過。世鈞見她滿臉悵惘的神色,他記得前些時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她常常提起慕瑾,提起的次數簡直太多了,而現在她的態度剛巧相反,倒好像怕提起他。

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她不說,他也不去問她。

那天他一直有點悶悶不樂,回去得也比較早,藉口說要替叔惠的妹妹補習算術。他走了沒有多少時候,忽然又聽見門鈴響,顧太太她們只當是樓下的房客,也沒理會。後來聽見樓梯上腳步聲,便喊道:“誰呀?”世鈞笑道:“是我,我又來了!”

顧太太和老太太,連曼楨在內,都為之愕然,覺得他一天來兩次,心太熱了,曼楨面頰上就又熱烘烘起來,她覺得他這種作派,好像有點說不過去,給她家裡人看著,不是讓她受窘嗎,可是她心裡倒又很高興,也不知為什麼。

世鈞還沒走到房門口就站住了,笑道:“已經睡了吧?”顧太太笑道:“沒有沒有,還早著呢。”世鈞走進來,一屋子人都笑臉相迎,帶著三分取笑的意味。可是曼楨一眼看見他手裡拎著一隻小提箱,她先就吃了一驚,再看他臉上雖然帶著笑容,神色很不安定。他笑道:我要回南京去一趟,就是今天的夜車。我想我上這兒來說一聲。了?“世鈞道:”剛才來了個電報,說我父親病了,叫我回去一趟。“他站在那裡,根本就沒把箱子放下,那樣子彷彿不預備坐下了。曼楨也和他一樣,有點心亂如麻,只管怔怔地站在那裡。還是顧太太問了一聲:”幾點鐘的車?“世鈞道:十一點半。摘掉圍巾,擱在桌上。

顧太太搭訕著說要泡茶去,就走開了,而且把其餘的兒女們一個個叫了出去,老太太也走開了,只剩他和曼楨兩個人。曼楨道:“電報上沒說是什麼病?不嚴重吧?”世鈞道:電報是我母親打來的,我想,要不是很嚴重,我母親根本就不會知道他生病。我父親不是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