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該是過不了多久就會下雨了。
通往山道的馬車平緩地行駛,前面一匹顏色極美的棗紅馬不急不緩地踏著蹄,姿態悠閒。紅褐色的四方車廂兩側雕有暗紋,四角上的紋路要雕刻得深些,似蘭非蘭。兩壁開了小口,用抹翠色的鮫綃簾遮擋,輕緩地浮動,車伕神情嚴肅,身後的脆鵝色寬連足足有三層之多,被風兒一吹,層層翻疊,露出裡面的一層雪白,如同細浪翻滾。
車頂上四條碧色流蘇留著飄逸的須穗,長長的直垂了一米有餘,在空氣中劃過一道道弧線,留下一抹又一抹的倩影。
馬車平穩地行駛在坡下,待會兒上了坡,就該顛簸了。
万俟玦姬還是那身粗布衣,但那種渾然天成的高貴氣質確是難以掩住,他輕靠在暗紋雕花壁邊,長長地墨髮被布帽全部包攏住,只漏下一絲,掃在頸脖處,微闔的眼瞼上纖長細卷的眼睫蓋住眼底的眸色,一張再普通不過的面容上略有倦色。良久,他才開口:“柔荀,你不該來。”伴隨著微散的懶意,語音裡也帶了一絲鼻音,他微張開眸子,漆黑無瀾,深若無神。
柔荀本就是一直看著他,聽了他的話後眼神愈發溫柔,笑著搖了搖頭:“玦姬,你該知道,只要你在,我就在。”
万俟汀玥的眼一直瞟向時不時因風而飄開的窗簾,沒有做聲。万俟玦姬也沒接話,再次合上了眼。又是一片靜謐。
然而,就是在這一片靜謐中,一名披頭散髮,衣著華麗的少女悄無聲息地從前簾上了轎,把柔荀嚇了一跳,不過她既是名門子女,並沒有做出太過失禮的反應,只愣了愣,疑惑道:“白姑娘……?”
看見馬車上的人都暫時沒事,顏生鬆了一口氣,一下坐在柔荀旁邊,用一隻手扇著風,另一隻手從袖中取了藥包遞到柔荀手中。
“這是什麼?”万俟汀玥從柔荀手中接過藥包,翻看了一會兒。
“十全大補。”顏生笑笑。
璟王府有各種珍貴藥材,万俟玦姬武功極高,万俟汀玥身份神秘,還有兇手……
這一連串的事情組成了一條線,而這條線,可以帶著她走向某個未知的陰謀,但如今,這條線卻是斷的,且斷得不止一截,遺漏了太多太多東西,隱隱之中,自己像是打亂了什麼,又像是順從了什麼,那根線頭分明看得見,卻始終摸不著。
万俟玦姬這才緩慢睜了眼,坐直了身子,深黑的瞳眸沒有什麼情緒,但卻又有什麼,讓人忍不住看,然後不知不覺地沉默著無法說話,而後呆傻。
顏生眨了眨眼,撇過臉笑眯眯道:“快吃,要看著你們吃完我再走。”
“現在?”柔荀詫異。
“對,”顏生依舊眯著眼笑,彎著的眼眸卻不知在想什麼,末了,又補充一句,“一秒鐘也不能耽擱。”
“好。”万俟汀玥不在意地笑了笑,將藥包拆開一半,疊成筒狀,往嘴裡倒了些,再遞給柔荀。柔荀看了一眼万俟玦姬,往嘴中倒了些,小心地抿了抿唇,眉頭略有蹙起,將藥包又給了万俟玦姬。
万俟玦姬接了藥包,卻是看向顏生,一手將藥包放在座旁,一手抬起輕擺了擺。
顏生眨眼,我?
万俟玦姬微頷首,顏生這才站起了身,因著車廂的緣故微彎了腰走過去,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他又伸出指在空中劃了半個圈,指尖纖長瑩白,玉石般剔透。
這回顏生倒是看懂了嗎,轉過身去,一隻微涼的手便搭上了肩,稍稍按下,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顏生只順從地跪坐下來,也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當那隻手從她的肩上撤離轉而撫上她的發時,她便有些愣了。
背上一涼,是頭大被托起的感覺,雖是沒有碰到背部或是頭皮,但顏生依舊能想象那雙優美的手在她的發上翻轉的情形,輕巧的動作,挽過一縷一縷被風浸過的髮絲,雪白映上墨黑,一種單調而奇異的美感。如冰雪般初涼的氣息淺淡地縈繞在她的鼻尖,讓人一時恍神。那隻手稍頓,緊接著,就感到一陣絲綢般的柔軟掠過她的頸項,散於空氣中,似在纏繞。
應該是髮帶,顏生忍不住想,會是紅色的嗎?
車廂的氣氛靜謐而微透著詭異。
可以聽見面板和頭髮摩擦時細微的聲響,有些奇妙,有些舒適,有些不適,腦後的手在如墨的青絲間穿插交疊,似是熟練,也似是陌生。
心臟某處跳動得時緩時慢,彷彿下一秒就會停止或是無限加速,有些東西變得模糊,不確定,像是突然經歷了一場長期的大戰,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又發現自己竟是站在懸崖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