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雄渾的男子氣息微燻而來,羅芙已如飲醇酒,且醉且甜。或許是獨處的環境使然,這番不知道在夢中唸了無數回的話語,居然如此簡單地說出了口。如釋重負的解脫之後,她的一顆心直是跳得如若要躍出嗓口,滿面飛紅地立起身來,便想逃開。
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掌悄然伸出,柔和地拉住了她。羅芙嬌軀立時微微震顫,腦海中一片空白,整個人已是搖搖欲墜。
“我很歡喜。”撒迦緩緩展臂,將女法師柔若無骨的身軀攬入懷中。
羅芙顫抖著伸出手去,如夢似幻般觸上那堅實挺拔的脊背,輕輕摟緊。美眸開合間,兩行清淚卻簌簌墜落。
那雲層間灑落的月色,正覆在兩人身上,溫柔若水。
第四十一章 屠營
夾雜著隆隆雷聲的傾盆暴雨,驟然席捲了夜幕下的草原。
整個世界都已經被疾如馬蹄的雨聲所充斥,茫茫無盡的水幕間,電光長蛇自蒼穹沉暗處曲折乍現,曳出道道淒厲熾痕。混沌的夜色像是一頭沉睡巨獸,龐然身軀之下掩隱著無數蟄伏的靜寂殺機。
它們一如無形卻切實存在的幽靈,而黑暗,則成為了血色侵襲的溫床。
戰壕後的蘇薩克陣營,仍在耀躍著熊熊火光。儘管雨勢肆虐直如飛瀑倒垂,但那些紛燃的火頭卻始終不曾黯淡過分毫。與往常不同的地方在於,它們正迅疾擴張著領域,由最初的幾簇,逐步演化成燎原之勢。
藉著赤紅似血的光亮,隱約可見數千條身影水銀洩地般穿行於馬賊營地間,矯健輕靈直若鬼魅。自突破敵方防線之後,一支支短小的油炬便從突襲者的手中亮起了輝芒。
連綿矗立的營帳在赤焰繚繞中崩塌潰倒,易燃的油氈呻吟著化為片片灰蛾飛起,繼而散盡;猶帶著鮮血的刀鋒還未來得及在雨中冷卻,與人體的瞬間接觸已讓滾燙的暗紅再次噴薄而出;沉默的殺機如暗潮湧動,短短片刻便吞噬了蘇薩克大營。此起彼伏的慘呼聲中馬賊們紛紛仆倒在黑紅橫溢的泥濘之中,猶帶著睡意的臉上除了驚駭,亦凝固著些許困惑。
那條積滿了屍骸的戰壕,似乎已然證明了他們的不解??這個蕭瑟的雨夜,屬於蠻牙人。
滿懷著亢奮的情緒,鋼牙遠眺向火光沖天的殺戮之地,橫裂到耳根的血口中不時發出低沉咆哮。卡古法煞的陣亡至今已有月餘,隨後漫長而枯燥的對峙時期,幾乎讓每個蠻牙戰士的鬥魂隨時瀕臨沸騰邊緣。
和所有的同類一樣,時間很快就將那日的恐懼從鋼牙心中驅散。與生俱來的好戰天性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它的耐心,對血肉的貪婪渴望更是讓這頭高達八尺的異類終日焦躁不安。
鋼牙不明白軍中高層為什麼會遲遲不下達總攻命令,而此刻,眼見著那些被精挑細選出來的逆襲者切瓜削菜般肆意砍殺撕咬,它已嫉妒得快要發瘋。
戰事停歇了多久,它便有多久未曾吃過半點新鮮東西了。蠻牙大軍中,補給部隊只佔了極少一部分比例,對士兵們而言,敵軍的屍體就是食物。
從斯坦穆正規軍那裡繳獲的幾千具連臂機弩,已經全部分發到每個突襲士兵的手中。鋼牙只見過一次這些塗滿了桐油的寶貝兒,長矛儘管在投擲時威力絕倫,但它卻覺得這些人類造出的精巧機器更加具有殺傷力。
軍械短缺,正是蠻牙人最無奈的痛處。在鋼牙所在的這兩個萬人師團中,可以連發的柚木機弩或是一杆鋼火夠好的刺槍,往往都會引起士兵間慘烈的械鬥。由於戰事結束後所有繳獲的物品都必須上交,勝出者能夠擁有戰利品的時間很短,可蠻牙士兵從來就不會吝嗇為這些精緻“玩具”流血。
軍人對武器的熱愛,會隨著行伍生涯的延長而深鐫入骨子裡。即使是這些非人非獸的醜惡異類,亦是如此。
鋼牙知道未被選上突襲部隊的原因,是由於自己不夠強大。只能眼巴巴看著同類馳騁殺戮令心情漸漸變得沮喪,胡亂抖了抖透溼的茂盛體毛,它悻然沿著警戒路線繼續前行,不再去看那映紅了半邊夜空的戰場。
曾經有同類戲謔過鋼牙的長相,說是根本和一條狗沒什麼區別。儘管它們也並不見得有多英挺威猛,但這惡意的嘲諷還是讓鋼牙感到了羞恥。
它渴望著有朝一日能夠變成虎人,就算是在夢中也行。
乾癟的肚腹始終在咕咕作響,胃室的每次蠕動都會讓鋼牙痛苦不堪。這該死的雨,該死的巡邏,該死的一切是如此令人厭惡,但它卻不得不身處其中,像根殘舊發條般沿著固定的軌跡運轉下去。
前面就是軍官居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