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們先是可憐我,然後就會嫌棄我,”她的聲音更加低微,“沒有人會正常對待我。”
高翔再度被這女孩子的敏感擊中了。劉冠超對左思安的付出固然超出了正常友誼的範圍,劉家人不可能理解,她也覺得不堪重負,而他又何嘗不是在努力補償她呢?他們當然在很大程度上是出於憐憫,努力想讓她的生活恢復正常,但是罪惡衍生的影響遠比一般人想象的持久而深遠,一旦意識到根本沒人能充當上帝最終拯救她,他們是不是會選擇逃避?她的父親遠走西藏就是最好的例證。難怪她會有如此強烈的不安全感。
他的沉默讓左思安退縮了,她站了起來:“我們吃飯吧,要不菜該涼了。”
“小安,如果有不開心的事,不要放在心裡,跟我說沒關係的,我願意聽。”
她扯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有些不在乎又有些認命的表情,斷然搖頭:“不,我答應過我媽媽,不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就算你一直知情,也願意傾聽,我也不能沒完沒了拉著你說。訴苦訴得太多,就成了祥林嫂,自己都會嫌棄自己。”
她徑直進了廚房,在裡面待了幾分鐘才出來,完全恢復了平靜,有條不紊地將碗筷擺好,請他坐下,替他盛好飯。吃完飯後,他要幫她將碗筷收進廚房,她說:“我自己來。你要有事就走吧,幫我把門關上就行。”
他突然問她:“今天作業多嗎?”
“還好,不算多。”
“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她驚訝地看著他:“去哪裡?”
“不用問,不遠,最多兩個小時就送你回來。”
“可是……”她遲疑一下,還是說,“若迪姐姐知道會不高興的。”
他哭笑不得,只得暗自承認,孫若迪如果知道這件事,確實不可能高興。“這不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你認真想一想再回答我,是願意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做作業,還是跟我出去放鬆一下。”
她一臉的天人交戰表情,他耐心等著,她終於點了點頭。
高翔帶著左思安上車,徑直開到了他曾就讀的大學,從西門進去,走了一會兒,她突然站住,悄聲說:“這裡也有桂花。”
“對。”
路燈昏黃,但空氣中有細細的桂花香氣氤氳浮動,縈繞四周,不容置疑地宣示著它們的存在與盛開。他指著不遠處,說:“這邊是我以前住的宿舍,所以我大致知道睡覺也能聞到花香的感覺,其實就好像做夢在吃梅姨做的桂花糕。”
她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露出潔白細密的牙齒:“嗯,剛蒸好的紅糖桂花糕很好吃。”停了一會兒,她說,“謝謝。”
“別客氣,我也恰好想回學校看看。”
“你跟若迪姐姐是同學吧?”
“對,不過我們不同專業,她低我一屆,她的宿舍在那個方向。以前我常在那邊的公告欄旁邊等她。”
不斷有學生從他們身邊走過,或者三五成群談笑風生,或者雙雙對對悄聲私語,氣氛輕鬆閒適。
“我爸和我媽是大學同班同學,他們畢業一年後就結婚了,然後就有了我。”她揚起臉看著遠方,似乎有些走神,但馬上收回了注意力,問他:“讀大學是不是很開心?”
他想一想,實事求是地回答:“比讀中學輕鬆許多,沒有需要重複做的大量習題,沒有升學的壓力,可以認識來自不同地方的同學,有機會學更有趣的東西,能夠嘗試自己為自己做決定。甚至可能愛上某一個人。”
“你愛若迪姐姐嗎?”
他笑:“不愛她就沒必要在一起嘛。”
“是啊,我也覺得,最重要的還是在一起。”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又想起了父母親,正要說話,她補充道,“而且不要吵架。”
她那雙彎彎的眼睛看著他,帶著幾分促狹的笑意,讓他也忍俊不禁:“我同意。”
6_
高翔跟孫若迪的解釋進行得並不順利,孫若迪甚至不肯接他的電話。他讓花店送花到她的辦公室,她也全無反應。他有幾分無奈,又接到父親發來的去打通鄰省的銷售通道的工作安排,只得收拾行李出差,奔波半個月後才回來。
一進家門,他發現孫若迪正和陳子惠坐在客廳內有說有笑,著實吃了一驚:“寶寶呢?”
“在房裡,睡著了。”陳子惠站起身,“我去廚房看看。玉姣做事很勤快,就是會做的菜不多,還是得我多教教她。”
高翔放下行李箱,先去母親臥室看寶寶,小小的木床邊坐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