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劉灣,足不出戶,我問他出了什麼事,他也不肯說,過了不到一個星期,警察就過來把他抓走了。劉老七沒說錯,這是劉灣頭一次有警車開進來。後來我才知道小超的罪名是什麼駭客,攻擊網路還有炒股票的公司,賺了很多錢,上了電視報紙,鬧出了很大動靜。”
左思安一臉驚愕,高翔卻想起來了,大概七、八年前,他確實看過報道,一個叫劉冠超的男子因為涉嫌侵入、控制幾家證券公司的計算機資訊系統,非法牟利,被捕之後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那個案子當時引起公眾對於網路安全的熱議,反響頗大。但是他完全沒有把劉冠超這個名字和韋思安那個瘦小的中學同學、梅姨家那個倔強沉默的侄子小超聯絡起來。
“老二夫婦兩人一向好強,出了這件事,沒臉再回村裡。小超坐了兩年半牢,因為表現好提前放出來,根本沒回家,誰都說不清楚他去了哪兒,在幹什麼。他只在三年前回了劉灣一次,住了兩天,臨走捐了一大筆錢給村委會,修好了村子通出去的那條路。唉,”梅姨又嘆了一口氣,“沒想到又惹來不少閒話,說他肯定沒走正道,不然哪會坐完牢出來沒多久又這麼有錢了。他不跟家裡聯絡,只管寄錢,不過他父母都嚇怕了,收到錢也不敢用,成天為他提心吊膽的。”
左思安好一會兒沒說話。梅姨轉移了話題,“我叫老劉去殺一隻雞,待會兒燉雞湯給你們喝。”
“不用忙了。梅姨,晶晶現在在哪裡?”
“她大學畢業後就留在北京工作了。跟她哥哥一樣,一年到頭只有春節會回家。”
“哦,劉伯再沒有去城裡工作了嗎?”
“他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前幾年還留在城裡幫冠文和媳婦帶孩子,現在孩子在城裡上學,他就回來了。”冠文和晶晶是梅姨的一雙兒女,提到他們梅姨表情並不輕鬆,她轉移話題,“小安,就在我這裡住幾天吧。”
“不行啊,梅姨,我的假期不長,只能住一天,已經買了明天下午的機票去成都,再轉道去西藏阿里看我爸爸。”
“你爸爸還在西藏?不是說幹部援藏幾年就可以回來嗎?”
“他說他喜歡那個地方,就留下了。”
“幾年前我在電視上看到過他事蹟的報道,他真是了不起。”
說話之間,又有一個外村村民進來看病,左思安說:“梅姨你忙,我們出去轉轉。”
兩人走出來,高翔的手機響了,是朱曉妍打來的,問他在哪裡,他才記起她生日快到了,他們約好今天帶她去給她挑一輛車做為禮物,只得道歉,“改天吧,或者你先去4S店看好。”
“算了,一個人去沒意思。我在家把後天開會要用的PPT做完,等你晚上來接我去看音樂會。”
“對不起,曉妍,我現在在清崗,明天才會回來,你另外約個朋友陪你去音樂會吧。”
他放下手機,站在前面幾步的左思安說:“劉灣現在手機訊號不錯啊,以前你要打手機,都得走到快到公路的地方才行。”
他當然記得,正如她沒法忘記她經常坐在其下的那棵桂樹,他也沒法忘記他在這個村子裡待的那近一個月時間:因為枯燥單調而顯得格外漫長的白天、濃重得伸手都看不見五指的黑夜、偶爾幾聲狗吠襯得周遭更加安靜、清晨繁複的鳥鳴雞叫、凍雨打在屋頂黑瓦上,再從屋簷滴落到天井,帶著催眠的節奏、菜園裡白菜葉上的白霜……當然,還有一直走到公路才有的通訊訊號。
村子似乎比他們記憶中更小,也更顯空落。不少戶人家都鎖著門,有幾座新修的房子,一樓住了人,二樓露著光禿禿的水泥牆壁,陽臺沒有安上欄杆,窗子甚至沒有安上玻璃窗,不知道工程是因為什麼原因中斷,而主人也失去了完成的興趣。
這一帶種了不少桂樹,正值桂花開放的季節,不少村民把桂花采摘下來,用扁平的大竹筐晾曬著房前屋後,小小的村子空氣裡瀰漫著甜香的氣息。
左思安隨手抓起一小撮細碎的桂花,湊到鼻子前嗅著:“晶晶以前跟我說,劉灣的新鮮桂花香是別的地方沒法比的。我一直想聞聞這個味道,可惜那棵樹……”她沒有說下去,手指鬆開,讓桂花簌簌落回竹筐內。
“這麼說你後來去學醫了。”
“嗯。”
“你這次回來到底想幹什麼。”
她看著他,沒有被嚴厲盤詰的委屈,更沒有負氣,“只是看看。”
“我記得你說過永遠不想再和往事有任何聯絡。”
“我看看就走,不會影響你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