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那你去給她打個電話吧,就說我是小感冒,遲幾天回去,沒事的。”
跟阿里很多地方一樣,措勤當時也沒有行動通訊訊號,孫若迪只能步行出去找公用電話。高翔躺在病床上,頭一次打量四周。這裡條件十分簡陋,臨床上躺著一個牧民模樣的老人,鬚髮花白,樣子十分蒼老衰弱,跟家人用藏語交談著,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不時伴著一陣劇烈的咳嗽,要躺著歇好一會兒才能繼續。
高翔看得心驚,他一向自恃年輕身體好,頭一次這樣一病不起,而且是在高原得足以致命的疾病,醒來後全身無力,和孫若迪講幾句話便覺得耗盡了力氣,看來跟旁邊的老人幾乎沒什麼兩樣。更糟糕的是,他對這幾天的經歷差不多沒有任何印象,只模糊記得有冰涼的手指劃過額頭替自己擦汗。他盯著上方斑駁的天花板,想到看似強悍的生命其實脆弱的不堪一擊,不知不覺在生死邊緣打了個轉兒,不免有些後怕,也不免有些感嘆。
“你想喝水嗎?”
他一驚,這才發現左思安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站在床尾看著他。他搖搖頭。
“那你想吃東西嗎?”
他沒有任何胃口,還是搖頭。她呆呆看著他,眼淚在眼眶內閃爍轉動,明明要哭出來卻使勁忍住,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禁不住覺得好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頓時大吃一驚,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這是哪兒?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都想不起來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很模糊,”他做努力回想狀,“只覺得你看著好像很面熟。”
左思安急得不知所措,一下哭出聲來,他這才覺得玩笑大概開大了,說:“哎哎哎,你別哭。”
這時孫若迪進來:“怎麼了?”
左思安抽泣著小聲說:“若迪姐姐,他好像失憶了。”
孫若迪吃驚地看向高翔,高翔做了個投降的姿勢,她放下心來,笑罵道:“你可真是,才醒過來就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左思安恍然,又羞又惱,狠狠瞪他一眼,轉身跑了。高翔勉力說:“若迪,快去幫我道歉,叫她別亂跑。”
“我走幾步路都喘氣,你倒叫我去追她。放心,這縣城統共只巴掌大,能跑到哪兒去?”
高翔掙扎著想坐起來,孫若迪只得按住他:“行了行了,你好好躺著別動,我去吧。”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來:“放心吧,她爸爸剛好回來接管她了。你平時也沒這麼愛亂開玩笑啊,沒事逗他幹什麼。”
他笑道:“突然發現自己是死裡逃生,忍不住想惡作劇慶祝一下。”孫若地也笑,眼圈卻突然紅了,小聲說:“我跟你媽說你感冒了,你媽一聽就知道你病得不輕,我勸了她好半天,恨不能發誓說你沒事,她才沒說什麼。你可千萬要好起來。”
他抬手摸摸她的頭髮:“沒事了,我會好的。”
急性高原肺水腫來的十分兇險,延誤診斷和治療甚至足以致命。國外一般主張利用直升機之類的交通工具迅速向低海拔地區轉移,但在措勤顯然難以做到這一點。好在縣醫院對於這種病有豐富的臨床處置經驗,處理得當,讓高翔脫離了危險。他又臥床足足打了三天點滴,醫生才同意讓他出院。
小芸一直身體不適,大明也趕著回家上班,老張開車先送他們返回拉薩。施煒說她不急著回去,和藏族司機多吉留下了,等高翔出院上路。
左學軍來送他們,他幫他們補齊給養,叮囑多吉路上注意,拍拍左思安,說:“回家好好聽媽媽的話。”
左思安的頭垂得低低的,直到車子發動一直沒有說話,更沒有像外面看。
多吉開車,高翔坐在副駕駛座上,這時才注意到措勤比他預想的更為窮困落後。街道不算狹窄,但泥濘不平,道路兩旁幾乎全都是泥坯壘成的單層平頂房,低矮簡陋。跟他出生的清崗縣相比,這裡完全不像一個縣城,倒更像一個破落的小鎮。天氣已經放晴,陽光無遮無攔地直射在堆積未化的積雪上,晃得人眼睛發花。後視鏡裡左學軍的身影越變越小,直至從視線內消失。
高翔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也不禁覺得這場景蘊含著淒涼而荒蕪的感覺。彷彿將那男人捨棄在了這個幾乎與塵世隔絕的世界的盡頭。而坐在後排左側的左思安已經把頭埋在雙手中間,露出細長的脖子,肩頭微微聳動,顯然再忍不住哭泣了。
孫若迪坐在他身後右側,與他交換目光,也有些心酸,正要說話,坐後排中間的施煒摟住了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