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陌生的親戚,他們比皇帝的兒女更熱情地表達著對皇帝的孝心,不斷有人走到御座的臺階下向皇帝敬酒祝福。皇帝似乎心情不錯,一直帶著微笑應承著。有幾回他的目光投向我和哲臻。但我偶爾和他對視時,他立刻先行錯開,由此我感到很不自在,
哲臻和他父親的矛盾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難解的結,實際上從一開始我就無法對這個問題的解決做任何努力。我以直覺做出了武斷的決定,而沒有鼓勵哲臻向他的父親主動示好,從而一個真正有效的方法被我忽視了。
正文 第八章
皇后的寢宮寒氣逼人,我走在甬道上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停下回頭看了看荷露懷中的安平。
沒有一點節日的氣氛,皇后穿著不和時宜的深絳紅色長袍,以她一貫的姿勢半臥在榻上看一對精力旺盛的貓與狗打架。兩個畜生不時發出的尖利聲音滑過空曠的殿宇形成更令人心發毛的變調。
“安平也大了嘛。”她微微欠身看著荷露懷裡的孩子,“會叫媽媽了嗎?”
“還不會。這些日子總是流口水。”
“可能是要長牙了。”她躺回去,“其實我也沒有小孩子的經驗,臻兒小的時候一直隨著先孝恩皇后……”
貓被狗抓到,淒厲地哀叫了一聲。
“把它們弄走吧。以後也不要帶這種粗俗的玩意兒來,沒見出一點有趣,倒是覺著煩。”
太監立刻把貓狗抓了出去。
“臻兒這些日子在做什麼?”
“奉旨編《七略總集》。”
“哦,那是夠他忙的。你要多用些心思,男人做起事來總是不知道愛護自己。”
“是……其實我也不常見到他,他常留宿鳳台閣。”我知道這種話有違制之嫌,但還是忍不住道出了抱怨。
“是嗎。”皇后不動聲色,“編書也編到入迷的程度了。”
“是父皇的旨意,殿下也希望盡善盡美。”
“他什麼時候這麼聽他父親的話了。”皇后諱深莫測地笑笑,“他總是讓人不放心,我看來也沒有什麼指望了。原本我只希望看到他順順當當登上帝位,現在不大可能了。可我也不想操心了,他……從不體諒母親的心情。”
“母后不必過慮,養好身子要緊。”
“我是在養著一副壞身板,養不下去或許就好了,也不必這麼痛苦。”她的目光停在安平的身上,“我要是有一個女孩兒多好。女兒總要貼心一些,至少現在也可以多陪陪我。”
“長公主不常進宮嗎?”
“她進宮當然不是為了給我解悶,畢竟不是親生的……我也有過兩個女兒,都夭折了。”
晚風吹進殿裡,太監們關上了大門,侍女們抬上火籠。“這個你熟悉嗎?”
“宮裡也有這個?”我真的有些意外,“我還以為只是永州才有呢。”
“怎麼是永州的別處有就奇怪呢?不過這火籠倒真的是從你孃家帶來的。你記得那個叫柳珊琢的孩子嗎?”
“柳學伴?”
“她回來把這個火籠的樣子講給我聽的,說比我們這裡的炭盆好,又方便又幹淨。我就命她著人做了個,果然不錯。”
“是嗎?”我笑道,“我記得她對火籠是挺感興趣,沒想到還有這番心思。”
“她是我從東都離宮帶回來的。她和我的一個女兒是同一天的生日。”
“這可真是緣分。”
“緣分?”皇后朝我看了一眼,“不過是人們製造巧合的藉口罷了,往往到後來自己也會相信起初的牽強附會。”
“……”
“緣分……宜和小時候最喜歡和我一起玩兒,我們親密得甚至超過她和她母親。而我只是一個昭容,卻被全朝陽宮的人看到和皇后唯一的愛女關係密切。他們都懷疑我,以為我有陰謀和野心,以至皇后的暴亡都是我的陷害。然後,他們教唆宜和遠離我,甚至對她說我是害死她母親的兇手。宜和太幼稚了,相信了那些不負責任的謊言,終於疏遠了我。最後我特意安排她主持她父親的千秋慶典,由公主主持大典那是破天荒的一次。”
“我聽說過,那次大典很成功,父皇還很高興。”
“是,可這正是宜和眼中我的罪過。她還是個孩子,看事情的角度總是容易受人擺佈。當她的視角控制在對我只有偏見與詆譭的人手中時,我所做的一切就只會令她仇恨。皇上嘉獎了宜和,我也得到恩賞。不久,我成了震旦正平朝的第二任皇后,哲臻回到我的身邊,成了名正言順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