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僅是一個因闖禍而後怕的孩子。這令我此前充盈於胸的全部堅強幹練統統沉入慌亂。我坐在地上。意識的空白中,我感覺他緊緊地抱住了我,傷心得像個失去親人的小男孩。
隱瞞,無論何種形式的隱瞞都不會給當事人帶來任何切實的益處。唯一的意義也僅是可能推遲某種厄運的來臨,但這是得不償失的。厄運既然已成了隱瞞下的現實,它就總有顯露的一天,而隱瞞者本身付出的代價往往得不到報答。
哲臻身上那件帝國太子的神聖外衣在我面前斑駁脫落。他所表現的脆弱、彷徨、怯懦,尤其是間或的神經質,都在無聲地齧食著我心中對他愛的基礎。現在我理解了他當初的隱瞞,卻不能原諒他有關隱瞞的決定。他選擇隱瞞的前提就是錯的,他以為他可以獨自承擔我們兩個人的問題,我並不欣賞這種盲目自信而又不顧實效的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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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上佈雷帶來的車輦後掀開一側的紗簾,“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嗎?”
哲臻站在那兒,神色平靜得已然不見昨日失態的痕跡,“你多加小心,宮裡的規矩,不比在東宮。”
“我知道。記得我昨晚說的話。”
他點點頭。
車輪啟動,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有一種過份的不捨。我回過頭去,在隔著紗簾的矇矓中看到東宮門口那個孤獨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
祈元殿巍峨而孤傲,是朝陽宮的正殿,中央的號令由這裡轉達出去直至海角天涯。
“當然,皇上高興的時候也會在祈元殿舉行重要的宴會。”佈雷在我的前面引路。
“那皇后的壽辰慶典怎麼沒在那兒舉行?”
“就因為是皇后啊。”佈雷的笑聲在安靜的宮苑中顯得不無突兀,“皇后所有的儀式都在坤和殿舉行,這個分得很清。”
於禮不合的事情在最初就有了徵象,但當時我對於宮廷的規矩並不熟悉。同時對兩位女官信任的習慣也被我推延到了佈雷的身上,因而我很難懷疑佈雷話語的可信度。
又是歌舞。我從不覺得那種嘈雜的音樂能增添一點食慾,反而需要時時警惕著冷不丁的變調,一頓飯吃得心驚膽寒、味同嚼蠟。我坐在皇帝左邊的側座,和當初大婚前的那次座位一樣。舞姬的旋轉總讓我不自覺陷入回憶,去年和昨天,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糾纏在我的心頭。
“太子妃?太子妃?”
後面的侍女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我才聽到皇帝在叫我。又一個樂曲的高潮,我感到莫名的煩躁,故意裝作大聲喊的樣子,“啊——?”
“朕問你……”
我一臉茫然地望著他。他似乎領會了我的意思,招呼身邊的佈雷耳語了幾句。一會兒歌舞停止了,大殿頓時安靜下來,一片空曠肅穆。落日的餘輝透過窗欞在平整光滑的地面上落下斜斜的花紋。
我微笑著對皇帝,“多謝父皇。”
“哦?為什麼又謝?”
“剛剛是謝父皇的賜宴,現在是謝父皇賜予一頓美好的晚餐。”
我承認從見他第一面我就不怎麼怕他,或許想象中對他太害怕了,等到真的面對時反而感到輕鬆。這次是我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臉,他的確比佈雷顯得年輕一些,至少沒有他臉上的贅肉,又不像我父親那樣清瘦。額頭寬廣,然而眉骨稍稍前凸,使一雙黑亮有神的眼睛有些凹陷。他只在嘴唇上方留了濃密整齊的鬍鬚,頗具威嚴,但可能也因此顯得刻板,沒有我父親的山羊鬍子感覺親切。我想起父親的面貌,不禁笑了笑。
“你笑什麼?”他問。
我意識到自己的目光一直對著他的臉,又笑,真是失禮,連忙轉臉看著地上的日影。
“你覺得哲臻長得像朕嗎?”他靠著椅背看著我悠閒地問。
我確定哲臻長得多一半像他母親,只在嘴角那兒有點父親的影子。我說:“宜和公主好象更像您一些。”
“嗯,眼力不錯。宜和是女孩,但真的是更像朕一些。”
話題截止,安靜的環境中賓主都顯得尷尬。就在我想好另一個話題準備開口時,他也正要說什麼。
“父皇先請。”
“你要說什麼的?”他很有興趣的樣子。
“我,我只是要謝謝父皇昨日給兒臣的賞賜。”
他大笑,“難道除了道謝你就沒有什麼說的了嗎?那以後朕要常常賞賜你東西,並且分在每天賞一件,那你見到朕時不就謝不過來了?”
我對他的這種孩童式的想法感到又意外又好笑,站在他身後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