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我還是萊恩維特,我們兩個都只能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這個人做完自己的事情。終於,他放下高舉著的手臂,黑色的寬袍立刻遮蓋住了那人纖細修長的指尖。對方低垂著頭顱,使我們無法看清他的容貌,而越是這樣做,我就越忍不住要側過頭去窺視一番。
“歡迎你們來到這裡。”純正動聽的大路通用語,低沉悅耳的男子音調。
“閣下就是狄瑟的塔主嗎?”萊恩維特主動向對方點了點頭,這是他表示認同和尊重的慣常動作。
“塔主?吾不是,吾只是一個普通的司書罷了。”
聽到對方如此自稱,我不自覺地挑起眉毛。且不說“吾”這個指代詞在整個句子中顯得那麼詭異,就好像是一定要強調什麼一般;單看“司書”是狄瑟特有的官職,並且不論從哪個角度看來,都可謂是一個閒職小吏的稱謂。他們通常負責典籍的保管、修補,偶爾也會加入地方誌的考察與編寫。而眼前這個男人,無論怎麼想都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他身上屬於人類的氣息極其微弱。
相信嗎?每個人的身周都存在著自己的氣場,越是強大和**明確的人,這種氣場範圍和影響力就越是明顯。這就好比是在乘坐電梯的時候,我們會因為身邊有人而感到不適一般,因為我們自己的氣場被人入侵了,所以才會有缺乏安全感的認知產生。而眼前的這位“司書”,如果不是走到他的面前,就很難被人察覺他的存在。
“遠道而來即是客,二位不如與吾坐下慢慢聊。”他側過頭來,向我們示意一旁的巨大桌子和周圍的兩張椅子。因為這個細微的動作,司書弧線美好的下頜,從黑暗中露了出來。我幾乎像是個痴漢一般想要伸長了脖子追著看。
“咳,多謝。”萊恩維特注意到我那□裸的“垂涎”眼神,便輕咳一聲打斷了我的念想。在我還為此臉紅的時候,他便已經為我拉開其中的一張椅子,然後按著我的肩膀讓我坐下。
看到萊恩維特站在我的身邊,司書也頗為大方地在桌子對面落座。“已經好久沒有人來到這裡了,不介意的話,請不要太早告辭。”男人依然不願意露出自己的面容,他如同嘆息般訴說著這樣寂寞的請求,讓我幾乎忍不住要點頭應下。
依照傳統東方的風水學說,這樣一座高塔是不祥的。它屹立在坐南朝北的位置,即使是日輪當空,窗內也不過是一片濃墨般地陰影。它是一個巨大的封印,是一個法陣,裡面存在著永遠也逃不出的孤獨的靈魂。
“我們今晚貿然打擾,實際上是有事相求。不知道閣下是否知道治療斷肢的方法?”萊恩維特單刀直入地開啟了話題,我有些詫異對方並沒有從“阻止狄瑟皇帝出兵”這個命題開始談話。
“什麼樣的斷肢?”
不等萊恩維特示意,我便解開了右邊的衣袖,一邊將布料摞直肩膀,一邊掏出了懷裡揣著的鐵青色斷臂。“大約是四年前的事情了,是刀傷。傷口平整,也沒有發過炎。”我的語音平穩,就好像斷臂的人根本不是我。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當面前的這兩個人同時將視線集中在那醜陋的創面上,我內心升騰起的那種難過有多麼的強烈。這道傷口是我最不願意展露人前的東西,不僅僅是因為這種畸形的殘缺;還有心中那跌入塵土裡的驕傲,我曾經在生死邊緣掙扎時的狼狽……簡直不堪回首。
“已經治不好了。手臂雖然在物質層面儲存完好,但是間隔的時間太久,裡面的活的物質已經消弭殆盡。”司書觀察了一陣之後,便十分肯定地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光是理解這句話就花費了我一分鐘的時間。我覺得自己幾乎就要哭出來了——這樣的結果要我如何接受?
“肯定沒有辦法麼?有沒有什麼替代品可以彌補原本右臂的作用?”
“憑藉我個人的能力,除非把你的手臂現切下來,然後續接在她的肩膀上。形態上的問題不難解決,關鍵是活性不能缺失。”
雖然司書只是隨便打了個比方,不過我卻發現萊恩維特是真的在考慮這麼做的可行性。我有些驚恐地想要出言阻止對方的瘋狂舉動:“團長!雖然他說沒有別的辦法,但是不一定就真的沒有。這種事情我不著急的,反正這麼久也已經習慣了……您可不要想不開啊!”騙人的!如果可以,我想現在就接上新的右臂,管他是誰的。但是……如果是萊恩維特就不行。如果是他的右臂,我是堅決不會要的。
“這話不對。這裡是狄瑟的書塔,囊括了這個國家自誕生之始的所有智慧,而它們全都在我的腦中沸騰。如果說我也沒有辦法的話,你們就可以乾脆放棄了。”